《乌盆记》
主要角色刘世昌:老生
张别古:丑
赵大:丑
包拯:净
刘升:丑
赵妻:旦
钟馗:净
情节
南阳缎商刘世昌结账回家,行至定远县遇雨,借宿窑户赵大家。赵大见财起意,将其用酒毒死,后将其尸烧制乌盆。鞋工张别古向赵大索欠,得盆。刘世昌鬼魂诉冤。张别古代鸣冤。包拯雪冤,杖毙赵大。
注释
这个剧本是在钱培荣手抄余派戏词(不含配角唱念)的基础上,由李炳莘对照孟小冬说戏录音进行校核,并请范石人对配角的唱念进行修订,最终订稿。因原稿只含主角唱念的场次,故第三至四场从略。
根据《余派戏词钱氏辑粹》:孟小冬授课钱培荣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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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刘世昌 (内白) 刘升!
刘升 (内白) 有。
刘世昌 (内白) 带路!
刘升 (内白) 是。
(刘世昌上。)刘世昌 (西皮摇板) 一路美景观不尽,
人投旅店鸟宿林。
刘世昌 (白) 卑人,刘世昌,南阳人氏,贩卖绸缎为生。只因离家数载,思念双亲,因此清算账目,回家探望。
刘升!
(刘升上。)刘升 (白) 有。
刘世昌 (白) 前面什么所在?
刘升 (白) 定远县所管。
刘世昌 (白) 看天色不好,速速趱行!
刘升 (白) 是。
刘世昌 (西皮快三眼) 叹人生世间名利牵,
(西皮原板) 抛父母别妻子离故园。
道旁美景懒得看,
披星戴月奔家园。
霎时一阵把天变,
刘升 (白) 下大雨啦!
刘世昌 (西皮散板) 狂风大雨遮满天。
刘升带路往前趱,
(〖扫头〗。刘世昌、刘升同下。)【第二场】
(赵大上。)
赵大 (数板) 自幼,自幼生来命运单,又烧瓦来又烧砖,吃喝嫖赌又偷懒,只落得身穿破衣衫、破衣衫。
(白) 我,赵大。不幸父母双亡,夫妻二人,在这定远县东大洼烧窑度日。前两天老下雨,看今日天气晴和,不免将老婆子唤出,将这些盆儿罐儿的拿出去晒晒,也好作买卖。
我说老婆子哪里?
赵妻 (内白) 啊哈!
(赵妻上。)赵妻 (念) 奴家生来命运苦,嫁了个丈夫是窑户。
(白) 当家的,叫我干什么呐?
赵大 (白) 看今日天气晴和,叫你出来,咱们把这些盆儿罐儿的晒一晒,也好去卖呀?
赵妻 (白) 好,咱们来抬。
吆,下雨啦!
赵大 (白) 好,搬回去。
赵妻 (白) 又晴天啦!
赵大 (白) 再搬出去。
赵妻 (白) 吆,又下雨啦!
赵大 (白) 得啦,别挨骂啦!
(赵大、赵妻同下。刘世昌、刘升同上。)刘世昌 (西皮散板) 行了一程又一程,
浑身上下水淋淋。
刘世昌 (白) 刘升,看前面有户人家,上前借宿。
刘升 (白) 是啦。
刘世昌 (白) 转来,好话多讲。
刘升 (白) 我知道。
(刘升叩门。)刘升 (白) 我说有人吗?走出一个来!
(赵大上。)赵大 (白) 外面大惊小怪的,是谁啊?
刘升 (白) 是我。
赵大 (白) 你是干什么的啊?
刘升 (白) 我们要到你家,睡宿觉,你看怎么样?
赵大 (白) 有这么说话的吗?你出来,家里人也放心。
刘升 (白) 这么说,有什么不对,我偏要这么说。
赵大 (白) 你这么说,我就要揍你!
刘升 (白) 我还要揍你哪。
刘世昌 (白) 不会讲话的奴才。
(刘世昌向赵大。)刘世昌 (白) 啊,兄台请了。
赵大 (白) 好说好说,兄台请了。
刘世昌 (白) 我主仆二人,行至中途,天降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望求兄台行个方便,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赵大向刘升。)赵大 (白) 人家这才算会说话的哪。
刘升 (白) 有一个就对得起你。
赵大 (白) 我说客官,你要借宿一宵,倒是没什么,只是地方狭小,恐怕……
刘世昌 (白) 但求一席之地。
赵大 (白) 照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好,请进来吧。
(赵大搬行李。)赵大 (白) 吆,挺沉的。
刘升 (白) 都是银子么。
赵大 (白) 你瞧,你们衣服都淋湿啦,快脱下来,我给你们烤烤。
(赵大向刘升。)赵大 (白) 小子你呢?
刘升 (白) 我呀,就这一套,免了吧!
赵大 (白) 家里的,把这件衣服拿去烤一烤。
(赵妻上。)赵妻 (白) 你管他呐。
赵大 (白) 你不懂,烤干了放在咱们柜里。
赵妻 (白) 哦,我明白了。
(赵妻下。)赵大 (白) 请问客官尊姓大名?
刘世昌 (白) 在下刘世昌。
赵大 (白) 哪儿人氏?
刘世昌 (白) 南阳人氏。
赵大 (白) 好地方,做什么买卖?
刘世昌 (白) 贩卖绸缎为生。
赵大 (白) 啊呀,大买卖!
刘世昌 (白) 小买卖。
赵大 (白) 大买卖,
刘世昌 (白) 小本钱。
刘世昌、赵大 (同笑) 啊,哈哈哈哈!
刘世昌 (白) 请问兄台贵姓?
赵大 (白) 在下姓赵,单名一个大字。
刘世昌 (白) 原来是赵大哥,失敬了。
赵大 (白) 不敢,不敢。
刘世昌 (白) 作何生意?
赵大 (白) 烧盆儿窑为生。
刘世昌 (白) 大买卖。
赵大 (白) 小买卖。
刘世昌 (白) 大买卖,
赵大 (白) 小本钱。
刘世昌、赵大 (同笑) 啊,哈哈哈哈!
赵大 (白) 我说客官,你们还没有吃饭吧?
赵大 (白) 前途用过。
刘升 (白) 哪儿吃过啦,我还饿着肚子哪。
赵大 (白) 出门在外,甭客气,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有的是绿豆稀饭杂和菜。你等会儿,我再烫壶酒,赶赶寒气。
刘世昌 (白) 有劳赵大哥,
(赵大下位至台前,背躬。)赵大 (白) 哎呀慢着,我看这位客官的行李,倒是挺沉的,八成儿银子不少。我想我烧窑一辈子,也发不了财,倒不如把他们两个害啦,岂不发财了吗?让我跟老婆子商议商议。
老婆子快来!
赵妻 (白) 来了来了,什么事啊?
赵大 (白) 老婆子,咱们发财啦!
赵妻 (白) 怎么发法呢?
赵大 (白) 刚才有两个人,前来借宿,乃是一主一仆。主人是个做绸缎生意的大客商。我看他们的行李挺沉的,定有不少的银子。我想把他们害了,银子都归了咱们,岂不是发了财啦吗?
赵妻 (白) 吆,害人我可不会。
赵大 (白) 别嚷别嚷啊。
赵妻 (白) 你说怎么害呢?
赵大 (白) 他们还没吃饭,咱们给他安排点酒饭,在酒里头下点耗子药,他们吃了岂不就完了吗?
赵妻 (白) 好,就这么办。
赵大 (白) 小心了。
(赵妻下,上。赵妻将酒饭递与赵大,下。)赵大 (白) 酒到、饭到,来来来,我给你们斟上一杯。
刘世昌 (白) 打搅了!
(西皮原板) 好一位赵大哥人慷慨,
霎时间酒饭有安排。
行至在中途大雨盖,
萍水相逢礼不该。
到明天自当多谢拜,
昏昏沉沉倒在土台。
赵大 (白) 客官再饮几杯罢。
得,我看他二人俱已醉倒,待我将门倒扣,咱们明儿见!
(赵大下。)刘世昌 (西皮导板) 霎时一阵肝肠断,
(西皮散板) 刀绞柔肠为哪般?
回头便把刘升唤,
(夹白) 刘升、刘升!
(西皮散板) 想是奴才丧黄泉。
是是是来明白了,
中了赵大的巧机关。
远望着南阳高声喊,爹娘啊!
阴曹地府走一番。
(刘世昌死。)刘升 (西皮导板) 适才酒醉将合眼,
(夹白) 好厉害的绿豆水饭啊!
(西皮散板) 我心中好似刀来穿。
是是是来明白了,
中了赵大的巧机关。
眼望着南阳高声叫,
(哭头) 我的妈妈呀!
(白) 我死了吧我。
(刘升死。赵大、赵妻同上。)赵大 (白) 天亮啦,咱们去看看,有没有动静。大概许是死啦,待我开开门。
有得,两个人死了一对。
赵妻 (白) 这可怎么办呢?抬出去埋了吧!
赵大 (白) 不成,要被人看见,告到当官,你我性命难保。不如咱们把他二人尸体剁成肉酱,和在泥里,烧成罐盆,神不知鬼不觉,你瞧怎么样?
赵妻 (白) 好,待我拿刀去。
赵大 (白) 来,咱们动手吧!
赵妻 (白) 我说当家的,你看那画上的判官,他两个眼睛直瞪着我,我害怕!
赵大 (白) 不要紧,他瞪你,咱们把他的眼睛剜去得啦!
(赵大剁刘升。)刘升 (白)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啊?
赵大 (白) 怎么不讲理?
刘升 (白) 你怎么在台上大刺活人啊?
赵大 (白) 你才不讲理呐,你不是死了吗?
刘升 (白) 怎么我死了,那我得出殃啊。咦!
(刘升下。)赵大 (白) 真是活见鬼。这下好啦,咱们可发财了。赶紧找泥水匠盖房子再说。正是:
(念) 禹门三激浪,平地一声雷。
(赵大、赵妻同下。钟馗上。)钟馗 (念) 十载寒窗喜登科,只因貌丑忤金阙。玉帝怜俺死得苦,钦赐宝剑斩妖魔。
(白) 吾乃钟馗是也。可恨赵大夫妻,谋财害命,又将吾神双目剜去。等刘世昌鬼魂到此,指点与他便了。远远望见刘世昌鬼魂来也!
(刘世昌上。)刘世昌 (白) 叩见判爷!
钟馗 (白) 刘世昌,你的冤屈,吾神尽知,日后可向定远县包公伸诉,自能昭雪,吾神保护于你,也就是了。
刘世昌 (白) 多谢判爷!
钟馗 (白) 随我来!
(钟馗、刘世昌同下。)【第五场】
张别古 (内白) 啊哈!
(张别古上。)张别古 (数板) 运败时衰,老来无子实难挨,妻丧早,命应该,只落得,奔波忙碌卖草鞋,卖草鞋!
(念) 人老猫腰把头低,树老梢焦叶儿稀。茄子老了一兜子儿,倭瓜越老越难吃。
(白) 老汉、张别古,打草鞋为生。这两天生了场病,没出去作买卖。今儿病好了,一个钱儿也没有,我想起东大洼赵大,欠我两只草鞋钱,不免前去要了来,也好度日。我说走就走,待我出了门,关上门,我再锁上门。我得嘱咐几句,门儿喏门儿,好好看住我的门。
唉,老了老了,再也不能小了,要想小了,可就费了事了。说话之间,到了。赵大的家是两间破土房,怎么会变成高大瓦房了?我再瞧瞧,损德堂赵,不错呀,待我叫叫。
赵大、赵大!
赵大 (内白) 嗯哼!
(赵大上。)赵大 (念) 人不得横财不富,马不吃野草不肥。
(白) 是谁这么指名道姓的,乱喊赵大赵大的?
张别古 (白) 是我。
赵大 (白) 原来是老小子。
张别古 (白) 好说小小子。
赵大 (白) 你干什么来啦?
张别古 (白) 我找你有两句话要说。
赵大 (白) 有话就在这儿说吗?
张别古 (白) 不在这儿说,上哪说去?
赵大 (白) 这儿风大,闪了我的舌头,到待客厅去。
张别古 (白) 有了钱都有待客厅啦,我不认路,你头里走吧。
赵大 (白) 跟我走,进大门。
张别古 (白) 哦,进大门。
赵大 (白) 进二门。
张别古 (白) 哦,有了二门啦!
赵大 (白) 走穿廊。
张别古 (白) 好,走穿廊。
赵大 (白) 过游廊。
张别古 (白) 哪儿来那么多狼呵?
赵大 (白) 抬脚。
张别古 (白) 干什么?
赵大 (白) 小心踩了黄鼠狼。
张别古 (白) 哟,有了钱都养活狼啦,到了没有啊?
赵大 (白) 就算到了吧,跟我进来。
张别古 (白) 呵,好一个待客厅,我来坐会儿。
赵大 (白) 起来,起来,这地方你能坐吗?
张别古 (白) 坐坐也不要紧啊。
赵大 (白) 我问你,这椅子是什么做的?
张别古 (白) 木头作的。
赵大 (白) 还是啊,木能生火,也不怕烧了屁股。
张别古 (白) 你怎么不怕烧呢?
赵大 (白) 大爷福大命大,压得住!
张别古 (白) 那么坐哪儿啊?
赵大 (白) 你坐地下得啦.
张别古 (白) 好,我就坐地下。
赵大 (白) 你有什么话说呀?
张别古 (白) 你以前拿了我两只草鞋,没有给钱,今儿你该给了吧?
赵大 (白) 胡说,你瞧大爷我,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底下登的,我能欠你的草鞋钱,真是胡说八道。
张别古 (白) 呵,发了财就不认账啦。
我说赵大爷您听错了,不是你欠我的草鞋钱,是你的伙计,拿了我两只草鞋,没给钱,写在您的账上啦。
赵大 (白) 这还像话。
张别古 (白) 那么您就给我吧?
赵大 (白) 钱哪,我告诉你,都用铁丝串起来了。
张别古 (白) 银子也成。
赵大 (白) 银子都烧成银山啦,也没有。
张别古 (白) 什么都没有,怎么成呢?就算我要饭,也得给我个要饭的家伙呀!
赵大 (白) 哦,你要个盆儿,有,跟我到盆库去。
张别古 (白) 发财啦,盆儿都有了库啦。
赵大 (白) 大爷有钱嘛。
张别古 (白) 哎哟,怎么阴风惨惨的?赵大,你害了人了吧?
赵大 (白) 胡说八道,这是你年纪大,火气弱。你看大爷我,嗯哼!
你看这上中下三层。
张别古 (白) 你把上层的给我一个。
赵大 (白) 上层是进贡用的,你不能用。
张别古 (白) 中层的给我一个。
赵大 (白) 那是买卖客商用的,也不能给。
张别古 (白) 那就给我挑一个吧。
赵大 (白) 那倒成,你瞧这个怎么样?
张别古 (白) 吆,怎么黑不溜啾的?
赵大 (白) 你看不起眼儿,我这一窑就烧了这么一个,我还给它起了名儿哪,叫乌盆。
张别古 (白) 它叫乌盆。
(刘世昌上。)赵大 (白) 得,没你这么一叫,他还不出来呢?
你走吧!
张别古 (白) 你们这儿狼太多,我怕踩啦,你带我出去吧!
赵大 (白) 好,你跟我走。好了,就算到了吧!
张别古 (白) 好,那我去了。
赵大 (白) 回来,回来!
张别古 (白) 回来干什么?
赵大 (白) 你在外头,眼皮儿杂,要是有小姑娘、小小子的,替大爷我买两个来。
张别古 (白) 嘿,有了两个臭钱,可真会出花样。有啦,我拿他开开心。
我说赵大,小姑娘没有,小小子有一个。
赵大 (白) 在哪儿?
张别古 (白) 你远瞧。
赵大 (白) 没有啊?
张别古 (白) 你再近觑,
赵大 (白) 就是你啊。
张别古 (白) 不错,
赵大 (白) 呸!我可没钱给你买棺材。
张别古 (白) 你买我,好给你们家当活祖宗。
赵大 (白) 滚你的吧,下次再来,打断你的狗腿。嗯哼!
(赵大下。)张别古 (白) 咳,真是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赵大这小子会发了财啦。这可真是:
(念) 莫道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
刘世昌 (白) 张别古!
张别古 (白) 谁这么提名道姓的?
刘世昌 (白) 老丈!
张别古 (白) 不好,盆儿它说话啦!
刘世昌 (二黄原板) 老丈不必胆怕惊,
我有言来你是听:
休把我当作妖魔论,
张别古 (夹白) 你是什么?
刘世昌 (二黄原板) 我本屈死一鬼魂。
张别古 (白) 嗳!
(二黄原板) 他那里叫一声张别古,
(夹白) 可把我憋死啦!
(二黄原板) 吓得我年迈人精神恍惚。
(白) 哎呀慢着!有道是少年见鬼,还有三年,老年见鬼,就在眼前。我得赶紧走,走这边,我那边走。不好,鬼打墙了!
刘世昌 (二黄原板) 我忙将树枝摆摇动,
张别古 (白) 哎呀,好大的风哟!
刘世昌 (二黄原板) 抓一把沙土扬灰尘。
张别古 (白) 沙子迷了眼喽!
刘世昌 (二黄原板) 我和你远无怨近无有仇恨,
望求老丈把冤伸。
张别古 (白) 嗳……
(二黄摇板) 年纪迈来血气衰,
半路遇见妖魔来。
(白) 到了城隍庙啦,听说这儿城隍老爷,挺有灵验,待我进去许个愿去。
张别古进庙来!
(张别古进庙,跪。)张别古 (数板) 躬身下拜,尊一声城隍老爷细听明白:都只为东大洼赵大该我钱财,我去讨债,给了盆儿折了债,谁想这个盆儿它是妖怪,中途路上说出话来,望城隍与我遮盖,明日里猪头三牲一块豆腐和白菜一齐买来,一齐送来。
(张别古起身。)张别古 (白) 愿是许啦,不定灵不灵,待我试试。
盆儿,盆儿,哈哈!真灵啦,待我回家去了。
(张别古稍停。)张别古 (白) 哎呀慢着,想我连吃饭都没钱,哪有钱买供啊?如果不还愿,得罪了城隍老爷,岂不比这小鬼更糟吗?不行,我得打退堂鼓。张别古二次进庙来!
(数板) 躬身下拜,尊一声城隍老爷细听明白:只因为东大洼赵大,不该钱财,我也没去讨债,这个盆儿它不是妖怪,您也不用遮盖,到明天,猪头三牲一块豆腐和白菜,是不能买来,不能送来。
(白) 城隍爷,您多包涵,再见。
好,愿也退了,我再试验试验,盆儿!
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哎呀我的妈呀!
(二黄摇板) 三步当作两步走,
不觉来到自家门。
(白) 到了家啦。
(数板) 我放下了棍儿,搁下了盆儿,拿起钥匙捅开锁的屁股门儿,推开了门儿,拿起了盆,拾起了棍,跨进了门儿,搁下了盆儿,关上了门儿,我再顶上门儿,看你是鬼是神怎么闯进我的门。
刘世昌 (白) 张别古!
张别古 (白) 不好,将鬼关在屋里头来喽!
刘世昌 (哭头) 老丈……啊!
(反二黄慢板) 未曾开言泪满腮,
尊一声老丈细听开怀:
张别古 (白) 你家住哪里?
刘世昌 (反二黄慢板) 家住在南阳城关外,
离城十里太平街。
张别古 (白)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买卖?
刘世昌 (反二黄慢板) 刘世昌祖居有数代,
商农为本有家财。
奉母命京城做买卖,
贩卖绸缎倒也生财。
前三年也曾把货卖,
收齐账目转回家来。
行至在定远县地界,
霎时间老天爷降下雨来。
路过赵大窑门以外,
借宿一宵惹祸灾。
赵大夫妻将我谋害,
他把我尸骨何曾葬埋。
烧成乌盆窑中卖,
幸遇老丈讨债来。
可怜我冤仇有三载、有三载,老丈呃!
张别古 (白)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你姓刘,叫刘世昌,南阳人氏。贩卖绸缎为生,被赵大夫妻给害啦。怪不得赵大发财了。话可说回来了,是赵大把你害啦,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赵大,找我干什么?
刘世昌 (反二黄原板) 因此上随老丈转回家来。
张别古 (白) 闻听人说,鬼怕脏东西,我尿盆还没倒,我来浇他一浇。
盆儿,你招家伙吧,又刮回来了!
刘世昌 (二黄原板) 劈头盖脸洒下来,
奇臭难闻我的口难开。
可怜我命丧他乡以外,
可怜我身在望乡台。
父母盼儿儿不能奉待,
妻子盼夫夫不能回来。
望求老丈将我带,
你带我去见包公台。
倘若是把我的冤仇来解,
但愿你福寿康宁永无灾。
张别古 (白) 说了半天,我也明白了,你要我带你告状去,对不对?
刘世昌 (白) 正是。
张别古 (白) 我跟你说,我有个毛病,见了官说不出话来。
刘世昌 (白) 你告我诉。
张别古 (白) 我不去。
刘世昌 (白) 行个方便吧!
张别古 (白) 不行。
刘世昌 (白) 拿你头痛!
张别古 (白) 哦呵呵,我去我去,可先说好,是我告你诉,我叫你,你可要答应。
刘世昌 (白) 是。
张别古 (白) 怪哉怪哉真怪哉,盆儿!
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乌盆也会说话来。盆儿!
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你有什么冤枉事,盆儿!
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随我去见包县台。
(张别古、刘世昌同下。)【第六场】
(四青袍、二差役、包拯同上。)
包拯 (西皮导板) 想当年奉王命领凭上任,
(西皮流水板) 定远县为县令管辖黎民。
行至中途狂风一阵,
刮去了大轿顶必有原因。
好似那六月飞雪天示警,
这内中被屈含冤要查明。
但愿得仁风被民心向正,
(西皮摇板) 食王爵禄报国恩。
(白) 本县包拯。初任定远县令,今当三六九日放告日期。
来,将放告牌抬出。
二差役 (同白) 是。
(张别古、刘世昌同上。)张别古 (念) 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苍蝇打破碗,蚊子叮破了锅。
(白) 盆儿跟我来。
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吆,好大的一座庙,
刘世昌 (白) 此乃包县台的衙门。
张别古 (白) 那么咱们要告状啦,我告你诉。
刘世昌 (白) 你告我诉。
张别古 (白) 冤枉啊!
差役甲 (白) 启太爷:有一老头儿喊冤。
包拯 (白) 带上堂来。
差役甲 (白) 老头儿,叫你上堂回话。
张别古 (白) 盆儿随我进去。
老爷。
差役甲 (白) 在上头。
张别古 (白) 老爷。
包拯 (白) 这一老汉,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有何冤枉,朝上诉来。
张别古 (白) 回禀老爷的话,小老儿姓张,我也不是弓长张,也不是立早章,是钞票一张一张的张。我这个别,不是特别的别,也不是分别的别,是别笑的别。我这个古,不是古来的古,也不是锣鼓的鼓,是屁股的股。
二差役 (同白) 哼!别胡说。
张别古 (白) 回禀老爷,我没什么冤枉。
包拯 (白) 哪一个有冤枉?
张别古 (白) 我这个乌盆,它说有冤枉。
包拯 (白) 怎么?这个乌盆它会说话么?
张别古 (白) 不错,他会说话。
包拯 (白) 好,左右听了。
乌盆,乌盆,乌盆!
差役甲 (白) 未曾说话。
包拯 (白) 哼!轰了下去!
张别古 (白) 怎么不说话呀?
(张别古向盆。)张别古 (白) 待我来叫,乌盆,
(刘世昌转身。)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嘿,你怎么不进去啊?
刘世昌 (白) 正要进入,被门神拦阻。请求太爷赏下一枚纸钱焚化,方能进入。
张别古 (白) 想不到门神爷也要红包?那么你等着。
刘世昌 (白) 是。
张别古 (白) 冤枉!
差役甲 (白) 启禀太爷:那老头儿又来喊冤。
包拯 (白) 好,叫他进来。
差役甲 (白) 老头儿进来。
张别古 (白) 来了,参见太爷。
(张别古跪。)包拯 (白) 老汉,你又来作甚?
张别古 (白) 启禀太爷;我这个乌盆它说了话啦。
包拯 (白) 它说些什么?
张别古 (白) 它说,它正进入,被门神爷拦住啦,望求太爷赏下一枚纸钱焚化焚化,方能进来。
包拯 (白) 哦!
(西皮摇板) 书写牒文与钱财,
急忙焚化在庭阶。
门神护卫休拦阻,
快叫冤魂进衙来。
张别古 (白) 纸也烧了,跟我进来吧!
老爷请叫罢。
二差役 (同白) 未曾说话。
包拯 (白) 来,轰了下去。
张别古 (白) 老爷,别忙,是这么回事,我这乌盆它认生,只听我一个人的,不信,太爷听我叫,它一定答应。
包拯 (白) 好,左右听了。
张别古 (白) 乌盆。
(刘世昌不应。)张别古 (白) 乌盆。
(张别古代应。)张别古 (白) 有。
乌盆。
(张别古代应。)张别古 (白) 有。
二差役 (同白) 乃是自叫自应。
包拯 (白) 来,打他五板。
二差役 (同白) 是。
(二差役同打张别古。)二差役 (同白) 一二三四五,
张别古 (白) 金木水火土,哎哟!
包拯 (白) 赶了出去。
张别古 (白) 乌盆!
(刘世昌转身。)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你怎么拿我开心哪,我为你挨了五板,你干吗又不进去啊?
刘世昌 (白) 赵大夫妻在害我的时节,剥得赤身露体。太爷日后,有三公之位,恐有冲撞。望求太爷,赏下青衣一件,遮盖身体,方可进入。
张别古 (白) 哪有这么噜嗦,我不告啦!
刘世昌 (白) 行个方便吧!
张别古 (白) 说什么也不告啦!
刘世昌 (白) 我拿你头痛!
张别古 (白) 哎哟,哎哟!不去要头痛,去嘛又屁股痛。得,我宁肯屁股痛,也不要头痛。
(张别古面公堂。)张别古 (白) 冤枉!
二差役 (同白) 启禀太爷:老头儿又来喊冤。
包拯 (白) 叫他进来。
二差役 (同白) 进去。
张别古 (白) 来啦,与太爷叩头。
(张别古跪。)包拯 (白) 唗!你这老头儿,三番两次,敢是搅乱公堂?
张别古 (白) 启禀太爷:我这盆儿,它又说话了。
包拯 (白) 它又说些什么?
张别古 (白) 它说赵大夫妻将他剥得赤身露体,太爷日后因有八公之位。
二差役 (同白) 嘿,三公之位。
张别古 (白) 不错,是三公之位。恐有冲撞,望求太爷赏下青衣一件,遮盖身体,方可进入。
包拯 (白) 来,赏他青衣一件,
张别古 (白) 嘿,这位太爷可真好说话,啊,有啦,我也来朦一下。
回禀老爷的话,乌盆又说话了。
包拯 (白) 又说什么?
张别古 (白) 它说想跟太爷借五百两银子。
包拯 (白) 嗯!不像话。
张别古 (白) 本来不像话。
(张别古出衙门对乌盆叫。)张别古 (白) 乌盆!
刘世昌 (白) 有!
张别古 (白) 跟我进来。
太爷,乌盆来了,你趁热叫罢。
包拯 (白) 左右听了,乌盆!
刘世昌 (白) 有!
包拯 (白) 乌盆!
刘世昌 (白) 有哇!
包拯 (三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别古 (白) 那不成,你冤枉我了,那可不成。
包拯 (白) 来,错打五板,赏他五钱银子。
张别古 (白) 哈哈,这倒不错,错打五板,给五钱银子。
回禀老爷,干脆您再多打五板,咱们凑一两吧!
包拯 (白) 轰了下去。
张别古 (白) 这回不行了,回家养伤去吧!
(张别古下。)包拯 (白) 那一乌盆,家住哪里?姓字名谁?有何冤枉?朝上诉来!
刘世昌 (白) 太爷容禀!
(西皮流水板) 未曾开言泪汪汪,
尊声太爷听端详:
家住南阳太平庄,
姓刘名安字世昌。
奉母之命把京上,
贩卖那绸缎转还乡。
赵大夫妻图财主仆把身丧,
望求太爷做主张。
包拯 (白) 何人的见证?
刘世昌 (白) 判爷的见证。
包拯 (白) 来,将盆入库。
(刘世昌下。)包拯 (白) 来,拿我火签,去到东大洼,将赵大夫妻抓来见我。
二差役 (同白) 遵命!
(二差役同下。)包拯 (白) 退堂!
(四青袍、包拯同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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