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泼水》
主要角色朱买臣:老生
崔氏:旦
徐大嫂:彩旦
张三:丑
寇恂:外
和尚:丑
情节
书生朱买臣穷途潦倒,妻崔氏不耐清贫,逼夫休她另嫁,渐沦为乞丐。数年后,朱买臣高中归乡,崔氏叩于马前,朱买臣命人泼水于地,以“覆水难收”讥之,崔氏羞愧,撞死马前。
根据《汪笑侬戏曲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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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崔氏上。)
崔氏 (念) 前世不修今受苦,嫁给贫郎没奈何。
(白) 奴家,崔氏。嫁与朱买臣为妻。家无田产,四壁皆空,可恨他终日拿着一本破书,看了又念,念了又看,真真令人好不厌烦。今早起来,他又往前村去了,这般时候还不回来,我腹中已是饥饿了。似这等饥寒,与他过到几时才是了乎?我倒不如与他吵闹,逼他将我休了,我另嫁一个富贵郎君,快活这下半世,岂不美哉!正是:
(念) 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分付与东风。
朱买臣 (内白) 好冷天呐!
(朱买臣上。)朱买臣 (西皮原板) 彤云密布风盖顶,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适才间曾把前村进,
会罢了文字转回家门。
(白) 卑人,朱买臣。方才去到前村,与同社朋友会文,看天已过午,腹中饥饿,不免归家用饭便了!
(西皮原板) 腹中饥饿实难忍,
不觉来到自己家门。
(白) 开门来。
崔氏 (白) 想是这穷酸回来了,待我与他开门。
(朱买臣进门,坐。)朱买臣 (白) 好冷的天呐!快拿饭来呀!
崔氏 (白) 家中既无柴,又无米,天到这般时候,连我还是水米未曾沾唇,哪里有饭与你吃啊?
朱买臣 (白) 你既不曾用饭,就该去做呀!
崔氏 (白) 他到说得好。
你来看:家中无柴、无米,叫我拿什么去做?
朱买臣 (白) 我朱买臣难道家中连米都没有?
崔氏 (白) 有?在哪里?
朱买臣 (白) 待我去看来。
(朱买臣持碗,取米。)朱买臣 (白) 我缸中之米,俱被老鼠盗了去了,尚有半碗。来,你拿去与我做来。
崔氏 (白) 叫我去做?你当初娶我之时可曾讲下?我是不会做的。
朱买臣 (白) 这娶妻还要先立下做饭的条约,方能做饭?你不做?我自己也能做!待我做来!
(西皮原板) 朱买臣自己把饭来造,
取一把柴薪灶内烧。
(白) 饭已做在锅内,少刻就熟,这算什么!
崔氏 (白) 你既会做饭就好了啊!
朱买臣 (白) 待我去看来,哎呀!又灭了!
(西皮原板) 叹书生家贫甚惨凄,
自己做饭自续柴薪。
水未滚米未熟火先灭了,
叫贤妻你快快再添柴薪。
(白) 来来来!还是你来将柴烧上吧!
崔氏 (白) 叫哪个烧柴呀?
朱买臣 (白) 叫你烧呀!
崔氏 (白) 你娶我之时可曾讲下烧柴么?
朱买臣 (白) 哦?这娶妻还要先立下烧柴的条约?
崔氏 (白) 火已灭了,柴湿烧不着,拿这本破书来引引火吧。
(朱买臣抢书。)朱买臣 (白) 你倒成了秦始皇的女儿了!圣贤之书,焉能烧得的?
(朱买臣拜书。崔氏看饭。)崔氏 (白) 米不甚熟,也还可以勉强充饥。
(崔氏吃饭。)崔氏 (白) 糊里糊涂算一顿饭罢了。
朱买臣 (白) 她倒先吃起来了!
(朱买臣看锅。)朱买臣 (白) 你怎么都吃了?
崔氏 (白) 这一点点饭,不过两口就完了,也不过是半饱而已。
(朱买臣叹气。)崔氏 (白) 这早饭算是将就了,晚饭的主意,你要早早打算才是啊!
朱买臣 (白) 我把你这个贱人!将把早饭用过,你就与我要晚饭!真真是岂有此理!
崔氏 (白) 常言道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是个男子,你不养妻子,难道叫旁人替你养活不成?
朱买臣 (白) 想我朱买臣,今年四十九岁,时运未至,待等明年,上京求取功名。倘若得了官职,那时紫袍金带,衣锦还乡,你就是一位夫人了。今日虽受些贫寒,还要你忍耐忍耐。
崔氏 (白) 你还想做官?
朱买臣 (白) 做官!
崔氏 (白) 你是柳木官、门插官,河里水判官,庙里的泥判官!我看你这穷倒运,终究不过冻饿而死。
朱买臣 (白) 我好言相告,你竟敢辱骂于我?真正是个泼妇!
崔氏 (白) 你不能养活妻子,还说我是泼妇,你说泼妇,我就是泼妇,哎呀天呐!
朱买臣 (白) 真撒起泼来了!
(徐大嫂上。)徐大嫂 (白) 隔壁他夫妻,又吵闹起来了,待我前去看来。
朱大嫂,为何吵闹起来?
崔氏 (白) 你是不知,我家丈夫,不能养活与我,他反说我泼妇,天天寒无衣,饥无食,我二人焉能不吵!
徐大嫂 (白) 待我去问他。
啊,朱大哥!想你夫妻二人,终日吵闹,皆为饥寒而起,想人生在世,总须要有个经营,你终日拿着个书本,还是能吃书、穿书不成?总要想一个生意做做,才是正理!
朱买臣 (白) 想我朱买臣,乃是一介书生,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叫我做何生理?
徐大嫂 (白) 想我的丈夫,也是贫苦之家,终日上山砍柴,打了柴卖些钱,回到家中,打点酒买点肉,买些柴米,吃吃喝喝,好不惬意快活,你何妨也如此办法,岂不是好?
朱买臣 (白) 只是我又无斧头,又无绳担,是怎样去砍柴?
徐大嫂 (白) 这倒不要紧,我家现有,借给你用用无妨。
崔氏 (白) 好!人家借给你用!
(徐大嫂取斧担。)徐大嫂 (白) 你去好啦!
(朱买臣接斧绳。)朱买臣 (白) 哎!这所谓是斯文扫地了。
(西皮摇板) 都只为贫穷无衣食,
要学当年钟子期。
(朱买臣下。)崔氏 (白) 看他走去了,我也出去吧。
徐大嫂 (白) 这样冷天无处可去呀!
崔氏 (白) 打小牌好不好?
徐大嫂 (白) 你有钱么?
崔氏 (白) 我昨天当了一条裤子,一只簪子,当了二百五十个铜钱,我来打个小牌。
(崔氏、徐大嫂同下。)【第二场】
(朱买臣上。)
朱买臣 (西皮摇板) 天寒地冷雪花飘,
无有干柴枉心劳。
崎岖洼弯上山道——
(朱买臣跌。)朱买臣 (白) 哎哟!
(朱买臣看。)朱买臣 (西皮摇板) 跌将下去命不牢。
我不打干柴回去了,
回家中见崔氏定闹吵吵。
(朱买臣下。)【第三场】
(崔氏上。)
崔氏 (白) 指望打牌赢几个铜钱,不料又输了。天已不早,我那个穷短命还不见回来。
(朱买臣上。)朱买臣 (白) 开门来!
崔氏 (白) 他回来了!
(崔氏开门,代朱买臣挥雪。)崔氏 (白) 回来啦。你看看满身都是雪,今朝一定将柴在大街卖了。来,拿钱来,也好做夜饭吃吃。
朱买臣 (白) 你看这样大雪寒天,山上十分油滑,又无有干柴,卑人只得空手归来,待等明日天晴,再去采樵便了。
崔氏 (白) 哦!你没有打得柴来,等明朝再打,如此说来,叫老娘今日吃什么?
朱买臣 (白) 贤妻,休要动怒,你暂且忍耐,也就完了。
崔氏 (白) 为人不吃饭,忍耐就完了?我看你这光景,你也难养老娘。到不如你爽爽快快,写上一纸休书,将奴休了,倒免得每日同你生气!
朱买臣 (白) 这是从何说起?常言道得好,无故不休妻,休妻惹是非。况且你又不犯七出之条,这休书我是断断不能写!
崔氏 (白) 你就说我打公骂婆,淫乱狠妒,写在上面就是了!定要你写的!
朱买臣 (白) 想你我夫妻已有九年,甚是恩爱,并没有这些事情,如何能写,叫我如何舍得?
崔氏 (白) 你舍不得我?我却舍得你!你如若不写我就要……
朱买臣 (白) 你要怎样啊?
崔氏 (白) 我就喊叫!
朱买臣 (白) 任你去喊叫。
崔氏 (白) 东邻西舍,朱买臣养不了妻子,他要逼我去做……
朱买臣 (白) 你不要喊叫,为丈夫与你写休书就是了。
崔氏 (白) 怕你不与我写!
朱买臣 (白) 看纸砚过来!
(西皮导板) 朱买臣提笔泪不干,
(西皮原板) 一霎时拆散好姻缘。
崔氏女未把七出条犯,
怎奈书生手无钱。
朱买臣休妻为的是吃饭,
恩爱的夫妻两分迁。
一纸休书忙写完,
(西皮摇板) 无有中证也枉然!
崔氏 (白) 你拿来。
朱买臣 (白) 休书虽然写就,只是没有用处。
崔氏 (白) 怎的无有用处?
朱买臣 (白) 这书上又无中人,又无证见,不能算数。
崔氏 (白) 这是两家情愿,要中证做甚?
朱买臣 (白) 无有中证,有干禁例,不能算数的。
崔氏 (白) 待我去请个中人来。
徐大嫂,请出来。
(徐大嫂上。)徐大嫂 (白) 什么事?
崔氏 (白) 我两人散了伙,他把我休了。
徐大嫂 (白) 好好的夫妻,为什么休了?
崔氏 (白) 他养不了我,我也实在与他过不下去了,请你来与我们做个中证人。
徐大嫂 (白) 做中证倒可以使得,只要是两家都情愿。
崔氏 (白) 我两家情愿分离的。
徐大嫂 (白) 我倒要去问问看。
朱买臣 (白) 她又来了!
徐大嫂 (白) 朱大哥,你夫妻要分离散伙,可是两家都情愿?
朱买臣 (白) 她愿意,我不愿意。
徐大嫂 (白) 大嫂,不成功。大官人说他不愿意。
崔氏 (白) 他不愿意,为何已将休书写了?
徐大嫂 (白) 既然如此,我就与你们做个中证人,只是大嫂,你到哪里去?
崔氏 (白) 我少不得先到你家里住一住。
徐大嫂 (白) 好,我先回去,你就要来呀!
(徐大嫂下。)崔氏 (白) 我就来的。
我说朱买臣,我可是要走啦,我们再见吧!
朱买臣 (白) 你今已去,日后我朱买臣做了官,你可不要来寻我。
崔氏 (白) 我就饿死在街坊,也不来寻你!
(朱买臣拭泪,崔氏下。朱买臣望,崔氏上。)崔氏 (白) 你回去吧,你我从今以后,就如同陌路之人了!
(崔氏下。朱买臣送望,崔氏上。)崔氏 (白) 你不要再看了,我是去了!
(崔氏下。)朱买臣 (哭头) 崔氏,我妻啊,我的妻呀!
(西皮摇板) 九载夫妻一朝散,
撇下了买臣孤单单。
(朱买臣下。)【第四场】
(张三上。)
张三 (白) 人要是发了财,无论是谁都要巴结。我这一来,正是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吃夜料不肥。在下,张三,当一个泥瓦匠人,替人家造房间。刨土挖泥,刨出些银子来,发了这一注财,放在家里,又怕人偷盗,想要买点房子,又怕遭火烧。我就买了些衣服、巾帽、靴子,将这些银子就带在这身上,常言说的好:小人发财如同受罪。天天是坐卧不宁,总想要花几个才好,我想去小班子里,倒可以花点银子,无奈我又不认得在哪里。有人对我说:大街之上,门前头有灯笼就是,我就去,果然有一处大房间,门头有灯,还有几个人,我想这一定是的了,那晓得错了呢,是个衙门。我只好又同朋友打听,他们又对我说了:班子门口都有牌子,我又到了大街,门头有灯,果然挂着牌子,一定是的。哪晓得又错了,是一个大医生。也不要去了。倒不如在这庙门头等等看,有年轻的妇人,长得标致的,同她来说一说,倒也不错!
(崔氏上。)张三 (白) 那个好像朱大嫂。
崔氏 (白) 那不是张家兄弟么?
张三 (白) 是的,朱大嫂,朱大哥好啊?
崔氏 (白) 你问的敢是那朱买臣?
张三 (白) 是啊!
崔氏 (白) 我与他散了伙了。
张三 (白) “散了伙”啦?
崔氏 (白) 他把我休了。
张三 (白) 咳!格个一位美貌佳人,会被他休了!可惜,可惜!但不知大嫂,要往哪里去?
崔氏 (白) 我啊?我想另嫁一家,但未曾遇着相当的人!
张三 (白) 大嫂,你要嫁人?你看我也无有家室,你是晓得的,如不然,呵哈哈哈哈呓!
崔氏 (白) 怎么样啊?
张三 (笑) 呵哈哈哈哈呓!
崔氏 (白) 你是怎样啊?
张三 (笑) 呵哈哈哈哈呓!
崔氏 (白) 哪里有这三呓?
张三 (白) 这一出戏,就有这三呓!
崔氏 (白) 呓,便怎样?
张三 (白) 我与大嫂,就在一起过起来,好不好?
崔氏 (白) 好倒好,只是还要个中人。
张三 (白) 不要中人。
崔氏 (白) 也要请个人来说合说合。
张三 (白) 不要人说合。
崔氏 (白) 哪有做亲无有媒人的?
张三 (白) 不要媒人。
崔氏 (白) 都不要怎能成亲?
张三 (白) 我们就叫做“自由结婚”。
崔氏 (白) 什么叫“自由结婚”?
张三 (白) 自由结婚都不懂?来来来,把手就个样一拉,把膀膊一扯,这就是自由结婚!
(张三拉崔氏同下。)【第五场】
(四龙套、寇恂同上。)
寇恂 (引子) 皇恩浩荡,为主考,桃李门墙。
(念) 场中锦绣千万篇,开科取士定魁元。纸上珠玑凭眼力,珊瑚网下尽名贤。
(白) 老夫,寇恂。今奉圣命,放我主考。
左右,伺候了!
衙役 (内白) 众举子交卷。
(三考生、朱买臣同上,交卷,同下。)寇恂 (白) 名卷交齐,待我评定甲乙,启奏朝廷便了。
(四龙套、寇恂同下。)【第六场】
(朱买臣上。)
朱买臣 (西皮摇板) 三场考罢心高兴,
寻一寺院把身存。
(白) 我,朱买臣。三场考罢,文章倒也得意。不免寻一庙宇安身,等候放榜。来此已是庙院。
啊,庙中可有僧道?
(和尚上。)和尚 (念) 清晨水面挑蝼蚁,夜晚灯前救火蛾。
(白) 是哪位?
朱买臣 (白) 和尚请了!
和尚 (白) 请了。你是做什么的呀?
朱买臣 (白) 我是一个举子。
和尚 (白) 橘子?上鲜果店里去呀!
朱买臣 (白) 举子啊!
和尚 (白) 胰子?我这里也不卖。
朱买臣 (白) 哎!我是下场赴考的举子啊!
和尚 (白) 你是赶考的举子?到我这里来干什么呀?
朱买臣 (白) 我要在此,住上几日候榜。
和尚 (白) 不行不行!前一次也是有一位,到我庙里借宿,我就把他留下了,谁知道,到第二天,我起来一看,他把我大殿上的香炉、蜡台、海油灯,全给我偷走啦!
朱买臣 (白) 我乃是个正人君子,岂似那偷窃的小人。
和尚 (白) 你虽然如此说法,我也看不出来呀!
朱买臣 (白) 常言道的好:十方僧,十方道,十方之人来投靠。你出家之人,是要以方便为本!
和尚 (白) 我也说不过你,我客堂里是不能住,后面有一间草堂,你要住,就在那里住住还可以。
朱买臣 (白) 草房也好。
和尚 (白) 那么你就随我来。
(和尚、朱买臣同下。)【第七场】
(张三上。)
张三 (白) 咳!实指望娶个好人,不想她好吃懒做,终日打牌吃酒听戏,把些银子都花干净。如今实无法度日,我将她唤出来,想一个吃饭的道儿才好!
家里个,出来!
(崔氏上。)崔氏 (白) 唤我做什么呀?
张三 (白) 你看你我饥寒难忍,无钱度日,要想同你商量个格主意,好吃饭要紧。
崔氏 (白) 你有什么主意?
张三 (白) 我到有个主意。
崔氏 (白) 什么主意?
张三 (白) 我想如今,也无有什么妙法。我想同你商量,你要换上两件衣裳,擦上些粉,在脸上抹上些胭脂,头梳得光光的!等有那年轻穿好衣服的过来,你就拉他回来,弄他几文钱!
崔氏 (白) 呸!你叫我去做这事,好不要脸的东西!
张三 (白) 这不过是弄几个钱用用,又算什么?
崔氏 (白) 我同你这无耻的东西,也过不到好处,你也养活不了我,我也不同你过了!我要另想生路去!
(崔氏下。)张三 (白) 你看她竟走了,你不要走,我要去到官告你!
(崔氏上。)崔氏 (白) 你告我什么呀?
张三 (白) 我告你背夫逃走。
崔氏 (白) 哪个是我的夫啊?
张三 (白) 我就是你个丈夫。
崔氏 (白) 你是我的丈夫?可有婚书?
张三 (白) 这?没有。
崔氏 (白) 可有中人?
张三 (白) 也没有。
崔氏 (白) 可有媒人?
张三 (白) 没有。
崔氏 (白) 都无有,何足为凭?
张三 (白) 我是自由结婚!
崔氏 (白) 你是自由结婚,今日我不同你过啦!我这叫做“自由离婚”!我去了!
(张三看。)张三 (白) 我只晓得“自由结婚”,我倒不晓得还有个“自由离婚”呢!
(张三下。)【第八场】
(报录上。)
报录 (念) 报,报,报!喜来到,金榜题名文字高,一朝得志身荣耀。
(白) 我,报录的便是。今有朱买臣,朱老爷得中了。到处打听,问不着这个人。莫非这位老爷,喜爱清净,许住在庙里,也未可知。待我再去问问。
这一座庙不小,等我进去问一问。庙里有人么?
(和尚上。)和尚 (白) 你是做什么的?
报录 (白) 我是报录的。
和尚 (白) 你报录?到旅馆去问呐!
报录 (白) 我全问过啦!全没有,我想他或者住在庙里头。
和尚 (白) 我这庙里头,没有啊!他姓什么,叫什么呀?
报录 (白) 姓朱,叫朱买臣。
和尚 (白) 你先到客堂里去坐一坐,等我给你去问问。
这庙里,没有这个人呐。昨晚上来那一位,或者是他?不像啊。哎!也不管他像不像,我先把他打发走了再说!
我说客人请出来吧!
(朱买臣上。)朱买臣 (白) 和尚唤我何事啊?
和尚 (白) 天不早啦!你也该出去,看看榜啦。
朱买臣 (白) 哦!是是是!我就去了。
和尚 (白) 我昨天也没有问你,你贵姓啊?
朱买臣 (白) 我姓朱。
和尚 (白) 姓舒?
朱买臣 (白) 姓朱。
和尚 (白) 姓居?
朱买臣 (白) 我姓朱!是撇未朱!
和尚 (白) 姓朱?你的官印?
朱买臣 (白) 我叫朱买臣。
和尚 (白) 朱买臣?
朱买臣 (白) 正是。
和尚 (白) 咳!你老人家早不言语!实在是怠慢得很!请到客堂里坐吧。
朱买臣 (白) 和尚,你为何前倨后恭啊?
和尚 (白) 我给你老人家道喜!
朱买臣 (白) 喜从何来?
和尚 (白) 你高中啦!
朱买臣 (白) 你是怎么知道的?
和尚 (白) 外头有报录的。
朱买臣 (白) 有报录的?与我传!
和尚 (白) 是!
报录的,这位朱老爷传你呐!
报录 (白) 报录的与老也叩头。
朱买臣 (白) 罢了。可有报单?
报录 (白) 有报单。
朱买臣 (白) 呈上来。
(报录呈报单,朱买臣看。)朱买臣 (白) “捷报:贵府朱大老爷印买臣,得中一十八名进士。”哈哈哈哈!我中了。
来,将报单贴在门首。
和尚 (白) 咋!
(和尚贴报。)和尚 (白) 我说老爷,还要赏报录的几个赏钱吧?
朱买臣 (白) 这……
和尚 (白) 老爷不方便?待小僧替给吧。
朱买臣 (白) 好,借来一用。
和尚 (白) 什么借不借,尽管用就完啦!
朱买臣 (白) 去开销他去。
和尚 (白) 咋!
报录的,老爷赏你二两银子。
报录 (白) 谢老爷的赏。
(报录下。四皂衙役同上,吏官捧冠带上。)和尚 (白) 你们是做什么的?
吏官 (白) 我们是迎接朱老爷上任的。
和尚 (白) 老爷,外面来了许多人役,说是迎接老爷上任的。
朱买臣 (白) 叫他们一班一班地进见。
和尚 (白) 叫你们一班一班地进去。
二锣夫 (同白) 参见老爷。
和尚 (白) 两边站着。
二皂衙役 (同白) 叩见老爷!
和尚 (白) 一边一个。
吏官 (白) 叩见老爷。
朱买臣 (白)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吏官 (白) 老爷身受会稽太守。小人们特来迎接上任。现有官袍带履,还有路费三百两呈上。
朱买臣 (白) 来!更衣。
(〖吹打〗。朱买臣更衣。)和尚 (白) 老爷,小僧也要跟随老爷,到任上看看去,一路之上,也好伺候老爷!
朱买臣 (白) 你乃出家之人,还是清净修真的好。现有纹银二十两,以作房费。并要重修庙宇。
和尚 (白) 谢谢老爷。
(朱买臣随众人同下。)和尚 (白) 赏我二十两银子,还要修庙宇?这位老爷,也是个啬刻手。
(和尚下。)【第九场】
(张公道上。)
张公道 (念) 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白) 我,张公道,乃是个货郎儿。闻听人言,我的街坊朱买臣做了官了,今日在此游街,好不威武。不免前去看看。
(崔氏上。)张公道 (白) 那厢不是朱大嫂么?
崔氏 (白) 正是。原来是张家兄弟。
张公道 (白) 恭喜恭喜!
崔氏 (白) 什么喜呀?
张公道 (白) 朱买臣做了官了,少不得你就是一位夫人了。
崔氏 (白) 哦,他做了官了?
张公道 (白) 你还不晓得?
崔氏 (白) 哎!我好命苦哟!
张公道 (白) 你做了夫人,反道说是命苦,这是什么道理?
崔氏 (白) 是你不知。我前年因他家道贫苦,我逼他将我休了;今日他做了官,我做了丐妇,岂不是命苦!
张公道 (白) 这不要紧呀。虽然他将你休弃,你只管去到他家里,与他陪上个情,说两句好话,他看在当初夫妻面上,收留了你也就完了啊!
崔氏 (白) 他既做了官,我这样褴褛,我焉能进他的门呐?
张公道 (白) 不要紧,今日他在此游街,你就在此等候,他若来时,你就跪在马前,央告央告,多说几句好语,他心内一软,也就将你收留,带你回去哉。
崔氏 (白) 如此,我就在此等候。
张公道 (白) 在此等候。
衙役 (内白) 开道!
(四皂衙役、朱买臣同上。崔氏跪。)朱买臣 (白) 马前跪的何人?
崔氏 (白) 哎呀,丈夫啊!想当初是我不好,一时糊涂,得罪了你,千看万看,看在夫妻的分上,你将我收留回去,我与你端茶送饭,叠被铺床,你高高手,我就过去了。
朱买臣 (白) 贱人住口!
(西皮二六板) 狗贱人说的是哪里话,
朱买臣心中自觉差。
想当年我将你娶家下,
实指望夫唱妇随宜室又宜家。
书生我日用三餐费用并非大,
皆因是家徒四壁手中无钱花。
立逼我去深山把柴打,
偏遇着北风凛冽、大雪纷飞,山又滑,我无可奈何转还家。
立逼我休书来写下,
从此后夫妻两分家。
千差万差你自己差,
恩爱夫妻反成了活冤家。
料不想买臣福份大,
你看我身穿着大红,腰横着玉带,足蹬着朝靴,头戴着乌纱、颤巍巍两朵芙蓉花。
今日里你跪在道旁下,
你一心叫我带回家。
我若是将你带家下,
岂不被邻居耻笑咱。
来、来、来,将桶水泼地下,
你若能收覆水我带你回家。
崔氏 (白)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之上。我若死后,求你赏给一口棺木,将我的尸骨掩埋,我就感恩不尽了!
(西皮摇板) 听他言来无指望,
马前泼水愧难当。
羞愤无地把命丧!
(崔氏撞死。)朱买臣 (西皮摇板) 崔氏当年不念旧,
后悔不及面惭羞。
今日碰死在街口,
这就是不是夫妻不到头。
(白) 左右,买上一口棺木,将崔氏尸首成殓起来,抬到荒郊外掩埋。打道回衙!
(众人同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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