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老安刘》
主要角色蒯彻：老生
刘长：净
栾布：丑
李左车：净
刘章：小生
吕后：旦
张苍：老生
陈平：老生
汉刘邦死，吕后篡位，大封诸吕。刘氏元臣欲兴刘灭吕。时刘邦庶子刘长镇守淮南，蒯彻、栾布、李左车往说复汉，并谓刘长实为赵妃所生，吕后抚养。刘长不信，蒯彻等请其查对刘氏宗卷，以辨真伪。刘长遂命田子春进京，盗取宗卷。吕后闻讯即命张苍取来宗卷，当殿焚毁。田子春向陈平逼索宗卷，陈平无法，又向张苍索要。幸张苍子张秀玉，因父病时代管宗卷，曾以假换真，暗藏府中，宗卷始得保全。田子春携卷回淮南，刘长查阅属实，乃起兵进京，与宗亲刘章及元臣周勃、王陵、陈平、张苍等里应外合，灭吕复汉。吕后势败，自焚于未央宫中。
根据《京剧汇编》第一百零三集：马连良藏本整理
录入：Shanshan
相关剧本
- 《十老安刘》（根据《京剧汇编》第一百零三集：马连良藏本整理）
- 《盗宗卷》（《戏考大全》）
- 《盗宗卷》（《戏典》第六集）
全剧剧本：PDF 格式阅读 （743.94 KB）
全剧剧本：纯文本格式【第一场】
（〖牌子〗。四校尉、吕禄、吕产押旨同上。）
吕禄、
吕产 （同白） 本爵、（吕禄）（吕产）。
吕禄 （白） 大哥请了！
吕产 （白） 请了！
吕禄 （白） 自高皇帝驾崩之后，我家吕后姐姐成龙，在长安城内，做了女皇帝；大封吕氏宗亲，以为十王，你我押旨前往。
吕产 （白） 请！
（〖牌子〗。众人同下。）【第二场】
吕台、
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内同笑） 哈哈哈……
吕台 （内南锣） 出门我先拜三光，
（吕台披袍上。）吕台 （南锣） 拜完天地拜太阳。
（吕嘉挟袍上。）吕嘉 （笑） 哈哈哈……
（南锣） 凭空喜事陡然降，
富贵本是天主张。
（吕产挟袍上。）吕产 （笑） 哈哈哈……
（南锣） 姐姐做了女皇上，
兄弟一字并肩王。
（吕禄挂玉带上。）吕禄 （笑） 哈哈哈……
（南锣） 皇亲国舅威风广，
裙带官儿最吃香。
（吕无礼横行歪戴帽上。）吕无礼 （笑） 哈哈哈……
（南锣） 走路横行谁敢挡，
皇帝是我姑母娘。
（吕无义挂玉带上。）吕无义 （笑） 哈哈哈……
（南锣） 天下已归吕氏掌，
狗脸可飞六月霜。
（吕无廉梳小辫耍纱帽上。）吕无廉 （笑） 哈哈哈……
（南锣） 高官得做出意想，
一步登天显飞黄。
（吕无耻持靴上。）吕无耻 （笑） 哈哈哈……
（南锣） 到处全把势力仗，
顺我者昌逆者亡。
（吕无钱提裤子上。）吕无钱 （笑） 哈哈哈……
（南锣） 穷得我已把裤子当，
一朝荣幸登朝廊。
（吕媭戴凤冠扭捏上。）吕媭 （笑） 哈哈哈……
（南锣） 若非姐姐当皇上，
女人哪能封了王。
吕台 （念） 吕家有运有荣光。
吕嘉 （念） 姑母一嫁嫁高皇。
吕产 （念） 揪住裙带往上上，
吕禄 （念） 弟兄都把国舅当。
吕无礼 （念） 国舅当来国舅当，
吕无义 （念） 攀龙附凤喜洋洋。
吕无廉 （念） 可恨汉室将与相，
吕无耻 （念） 斜眼瞧人气势狂。
吕无钱 （念） 幸喜刘邦命早丧，
吕媭 （念） 皇后姐姐做帝王。
吕台 （念） 天叫吕门声势壮，
吕嘉 （念） 大家都封并肩王。
吕台 （白） 我说兄弟、妹妹、侄男、侄女们，早先咱们姐姐做了皇后，满朝文武都道咱们是裙带官儿，不用正眼来看咱们；如今天随人愿，刘邦命丧，姐姐开千古未有之先例，做了女皇上，凡是吕家亲丁，都要封王，这裙带可真揪着啦。现下索性道道字号，看他们瞧得起、瞧不起。
吕嘉 （白） 大家道来。
吕台 （白） 本爵、汉高皇帝大舅子，当今女皇帝之皇兄，亲领南北军，执掌军国大权；现因吕后做了皇帝，加封一字并肩王，吕台、吕大老爷便是。
吕嘉 （白） 本爵、汉高皇帝小舅子，当今女皇帝之御弟，钦封二字并肩王，吕嘉、吕二老爷便是，
吕产 （白） 本爵、汉高皇帝三小舅子，当今女皇帝三御弟，加封三字并肩王，吕产、吕三老爷便是。
吕禄 （白） 本爵、汉高皇帝叔伯三小舅子，当今女皇帝叔伯远枝本家，出房过继，复又认祖归宗之四弟，现封四字并肩王，兼领上将军，吕禄便是。
吕无礼 （白） 本爵、当今女皇之内侄，钦封一品小王子吕无礼便是。
吕无义 （白） 本爵、当今女皇之两姨外甥，过继吕姓，钦封二品小王子吕无义便是。
吕无廉 （白） 本爵、当今女皇之庶出叔伯小内侄，钦封三品小王子吕无廉便是。
吕无耻 （白） 本爵、当今女皇之外秧远亲冒充内侄，钦封四品小王子吕无耻便是。
吕无钱 （白） 本爵、当今女皇之小搭拉外孙，钦封小小王子吕无钱便是。
吕媭 （白） 本爵、汉高皇之小阿姨，舞阳侯樊哙之妻，我家女皇姐姐开旷古未有之典，钦封临光女王吕媭便是。
吕台 （笑） 哈哈哈……
（吕台拍手。）吕台 （白） 想不到，想不到！
吕产 （白） 大哥，想不到什么？
吕台 （白） 想不到那刘邦和他收下的众文武出生入死，一枪一枪挣来天下，倒叫我们吕家坐享其成；封王的封王，做女皇帝的做女皇帝，此之谓：命里有时还是有，得放手来且放手。
吕产 （白） 大哥且慢欢喜，你看那汉室宗室，见姐姐做了女皇帝，一个个虎视眈眈，也须防备一二。
吕台 （白） 哎，如今大权俱在我们手内，你道哪个汉室宗亲大胆敢反？
吕产 （白） 荆王刘贾，梁王刘渊。
吕台 （白） 老了，无用啦。
吕产 （白） 代王刘恒，齐王刘襄。
吕台 （白） 远离畿甸，无能为力。
吕产 （白） 尚有二人不可不防。
吕台 （白） 是谁？
吕产 （白） 就是那淮南王刘长，浑横鲁莽；朱虚侯刘章，精明强干。
吕台 （白） 这个，吾弟休矣！想那淮南王刘长，虽是高皇赵娘娘所生，但赵娘娘为我女皇暗害，自幼将刘长收养在宫，犹如亲儿一般，他焉能子叛其母？
吕产 （白） 他若知赵娘娘为女皇暗害，则是非多矣。
吕台 （白） 刘长浑小子一屁股泥，成天就回吃喝玩乐，哪能管这些闲事！
吕媭 （白） 听你们讲话，我倒有一计在此。
吕台 （白） 贤妹有何妙计？
吕媭 （白） 少时见了女皇姐姐，叫她宣刘长进宫，用言语诓那傻小子，叫他把汉室宗亲刘贾、刘渊一齐诛戮，我们这吕家天下，岂不是坐得牢牢的了吗？
吕台 （白） 妙妙妙，亏你有此好主意。
吕产 （白） 但是怎样对付刘章哪？
吕台 （白） 我有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吕产 （白） 什么好主意？
吕台 （白） 我们必须用言语蒙哄刘长，用圈套儿套住那刘章。
吕产 （白） 怎么能套住刘章哪？
吕台 （白） 哎呀，你好不明白！我们吕姐姐凭什么做了女皇帝？还不是从姓刘的身上套来的吗！这个套儿恐怕任何人也躲不开，一套一个准。
吕产 （白） 妙论哪妙论！
吕台 （白） 我知道吕禄兄弟有个女儿厉害，少刻叫皇帝姐姐龙口御言，钦配刘章为婚，哪怕他不日日受牢笼，夜夜受牢笼，一辈子受牢笼也。
吕禄 （白） 此计虽好，但是还有那些汉室文武大臣哪？
吕台 （白） 哎，像王陵、蒯彻、季布、栾布、李左车等，告老的告老，称病的称病；那陈平慎食其禄，张苍、周勃等，无非也是贪恋爵禄之辈，谁敢出头应声。难道他们不晓得我吕家的厉害吗！
吕后 （内白） 摆驾！
吕台 （白） 哎呀，不要乱七八糟的。听钟鼓齐鸣，皇帝姐姐登殿，你我丹墀伺候。
（四太监、四女官、吕后同上，二宫女举宫扇同上。）吕后 （二黄慢板） 喜高皇他一朝龙归海藏，
我吕雉临朝房做了女皇。
自三皇和五帝商汤以降，
何曾有妇人们执掌朝纲。
摆銮驾登未央满心欢畅，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臣等见驾，吾皇万岁！
吕后 （白） 平身。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万万岁！
吕后 （二黄慢板） 今日里要大封吕姓为王。
（白） 哀家，汉高皇后吕氏。高皇晏驾，哀家登极，做了皇帝，大封吕姓以为王侯。
御弟吕台听封！
吕台 （白） 臣。
吕后 （白） 封你一字并肩王，钦领南北军。
吕台 （白） 谢主龙恩！
吕后 （白） 吕嘉听封！
吕嘉 （白） 臣。
吕后 （白） 封你二字并肩王。
吕嘉 （白） 谢主龙恩！
吕后 （白） 吕产听封！
吕产 （白） 臣。
吕后 （白） 封你三字并肩王。
吕产 （白） 谢主龙恩！
吕后 （白） 吕禄听封！
吕禄 （白） 臣。
吕后 （白） 封你四字并肩王。
吕禄 （白） 谢主龙恩！
吕后 （白） 吕无礼、吕无义、吕无廉、吕无耻、吕无钱听封！
吕无礼、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同白） 臣。
吕后 （白） 封你们以为小王子。
吕无礼、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同白） 谢主龙恩！
吕后 （白） 御妹听封！
吕媭 （白） 臣。
吕后 （白） 从古到今，并无女子封王，哀家今以妇人位登九五，开千古未有之盛典，封你为临光女王。
吕媭 （白） 谢万岁！
吕后 （白） 封王已毕，新年元旦赐宴未央宫，下殿！
吕媭 （白） 且慢！臣有本启奏。
吕后 （白） 御妹有何本奏？
吕媭 （白） 这——啊姐姐，妹有密本启奏，请你附耳上来。
（吕媭与吕后耳语。）吕后 （白） 好好好，如此宣淮南王刘长上殿。
女官甲 （白） 淮南王上殿！
（刘长上。）刘长 （念） 生成烈火性，暴躁不安宁。有人犯着我，剥皮抽他筋。
（白） 小王、刘长。
娘啊，叫儿子上殿干什么呀？
吕后 （白） 为娘做了女皇帝，你要叫声万岁。
刘长 （白） 万岁就万岁，叫万岁没有叫娘亲热。
吕后 （白） 乖儿子。
刘长 （白） 唉！
吕后 （白） 叫什么儿自便。
刘长 （白） 这不结啦！
吕后 （白） 你看为娘做了女皇帝，好是不好？
刘长 （白） 好，爸爸死了娘当家，怎么不好啊！
（吕后假哭。）吕后 （哭） 喂呀……
（白） 我的乖儿子，有人欺负你娘，要夺炎汉基业，这江山恐你娘坐不长了！
刘长 （白） 哇呀呀……哪个囚囊的欺负我娘，待我劈了这王八日的。
吕后 （白） 乖儿子，你能与娘争得强？
刘长 （白） 争得强。
吕后 （白） 出得气？
刘长 （白） 出得气。
吕后 （白） 待我说与你吧！
刘长 （白） 是哪个？
吕后 （白） 就是那荆王刘贾、梁王刘渊，欺负为娘了。
刘长 （白） 哇呀呀……待我抓来这两个囚囊的！
（刘长欲行又止。）刘长 （白） 呃，他们还是叔父哪！
吕媭 （白） 儿呀，你抓住可就要杀呀！
刘长 （白） 呸，谁是你儿子？你还是我儿子哪！凭什么抓住就杀？
吕媭 （白） 你问他们，他们也不会招认。
刘长 （白） 我偏不杀。
吕后 （白） 儿呀，你还是听为娘的。
刘长 （白） 我只听老娘的话。
（刘长向吕媭。）刘长 （白） 你是甚等样人？
吕后 （白） 儿呀，我赐你十名美女，你在宫中自行挑选，擒杀了刘贾、刘渊之后，就回淮南去罢。
刘长 （白） 晓得。
（刘长对吕媭。）刘长 （白） 呀呀呸！
（刘长对吕后。）刘长 （白） 领旨！
（笑） 哈哈哈……
（西皮散板） 老娘赏我十美女，
欢蹦乱跳喜在心。
拔步跑出丹墀境，
（刘长欲跌。）吕后 （白） 看仔细。
刘长 （白） 不妨事，不妨事。
（西皮散板） 且去后宫细搜寻。
（白） 走哇！
（刘长下。）吕后 （白） 妙哇！
（西皮散板） 看刘长已把后宫进，
天生急躁懵懂人。
也是我吕氏得天命，
吕台 （西皮散板） 我也上前奏明君。
（吕台与吕后耳语。）吕后 （白） 真乃好计！宣刘章进宫！
吕台 （白） 刘章进宫！
刘章 （内白） 领旨！
（刘章上。）刘章 （念） 少年多血性，生来自英明。暗把吕党恨，女人做帝君。
（白） 刘章见驾，愿吾皇万岁！
吕后 （白） 皇儿平身。
刘章 （白） 万万岁！
吕后 （白） 啊刘章儿，哀家自幼以亲生儿子看待于你，今日为娘做了皇帝，你要尽心报国才是。
刘章 （白） 臣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吕后 （白） 哎，你是我的养子，非同外人，以后见我不要什么臣哪臣的，须叫哀家皇娘才是呀！
刘章 （白） 如此，皇娘！
吕后 （白） 乖儿子！
刘章 （白） 唉！
吕后 （白） 哀家命你管理御林军，以为皇城护卫。
刘章 （白） 谢万岁！
吕后 （白） 你又来了！
刘章 （白） 哦哦，谢皇娘！
吕后 （白） 好个聪明俊秀的乖儿子！御弟吕禄有一女儿，生得美丽贤惠。哀家作主，赐配我儿，可称郎才女貌，天生佳偶，即日成婚便了。
刘章 （白） 这！
吕台 （白） 不必犹豫，还不谢过皇娘！
吕后 （西皮快板） 喜笑颜开唤刘章，
娇儿听娘说端详：
吕王爷有女好貌像，
沉鱼落雁难比方。
聪明知书善孝养，
钦配我儿作鸾凰。
男有才，女有貌，
天生一对小鸳鸯。
刘章 （白） 谢皇娘！
（西皮快板） 皇恩雨露山海样，
与儿作主配鸾凰。
此情此德永难忘，
愿老娘万寿永无疆。
吕后 （笑） 哈哈哈……
（西皮散板） 可爱我儿英气爽，
厚福端雅永吉祥。
宫娥摆驾后宫往，
吕氏天下永无疆。
（吕后欲下。）刘章 （白） 送驾！
吕后 （白） 免！
（吕后笑，与吕禄使眼神，下。二宫女、四太监、四女官同随下。）吕禄 （白） 啊姑老爷。
刘章 （白） 啊岳……岳父。
吕禄 （白） 吞吞吐吐，干嘛害羞啊！
（笑） 哈哈哈……
（刘章背供。）刘章 （白） 唉！
（念） 假作痴呆汉，权为懵懂人。
（刘章下。）吕台 （白） 啊列位弟、妹，如今我们都是王位了，必须要摆起架子来，大声喝道。叫他们喊道：皇亲国舅，钦封十王大老爷出朝来了。看那些“门插关儿”“镣铞儿”还小瞧不嘚儿小瞧我们啦！
吕产 （白） 说得对。如此，闲人闪开，国舅王爷来了！
吕台 （白） 呀呸！姐姐做了皇帝，我便是御弟九千岁。
吕嘉 （白） 对，我便是八千岁。
吕产 （白） 七千岁。
吕禄 （白） 六千岁。
吕无礼、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同白） 小千岁。
吕媭 （白） 老千岁。
吕台 （白） 闪开，闪开！九千岁来也！
吕媭 （白） 且慢！如今我们女子做了皇帝，还得让我先走。
嗯嗬，闲人闪开，老千岁来也！
吕台 （白） 九千岁来也！
吕嘉 （白） 八千岁来也！
吕产 （白） 七千岁来也！
吕禄 （白） 六千岁来也！
吕无礼、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同白） 小千岁来也！
（众人同下。）【第二场】
刘贾、
刘渊 （内同白） 反了哇，反了！
（内同西皮导板）汉室不幸遭奇变，
（〖急急风〗。刘贾自上场门上，刘渊自下场门上，刘贾、刘渊各以袖遮面，同跑至台口，同亮相，同抖须。）刘贾、
刘渊 （同西皮快板） 吕氏图篡汉江山。
唆使刘长把宗室斩，
险些刀下丧黄泉。
逃命只恨两足慢，
（刘贾、刘渊同跑圆场，对撞跌倒。）刘贾、
刘渊 （同白） 啊！
（同西皮散板） 何人大胆阻路前？
（同白） 唗，何人大胆！挡住去路？
刘贾 （白） 荆王刘贾千岁在此！
刘渊 （白） 梁王刘渊千岁在此！
（刘贾、刘渊对看。）刘贾 （白） 哎呀，你是我的兄弟？
刘渊 （白） 你是我的兄长？
（刘贾、刘渊对搀。）刘贾、
刘渊 （同白） （兄弟呀）（兄长啊）……
刘贾 （白） 哎呀贤弟！这般塌天事儿，你还不知么？只因吕后篡夺汉室，唆使刘长尽戮汉家宗室。那刘长领兵来至成皋，搜到我府，我便打从后门而走，今日特来寻你。
（刘渊顿足。）刘渊 （白） 唉，我也是被刘长所赶，前来寻你的呀……
（刘渊哭。）刘贾 （白） 似此如之奈何？
刘渊 （白） 这……
四校尉 （内同白） 哦！
刘渊 （白） 哎呀！看那刘长又赶来了，你我快些逃走！
刘贾 （白） 且慢！你我逃到哪里，他赶到哪里！也罢！想那刘长，本是高皇香宫赵娘娘所生；赵娘娘被害之后，那刘长被吕后收养在宫，假做她的亲生。今刘长受吕后愚蒙，杀戮汉室宗室，我若对他说穿此事，令其查明宗卷，哪怕他不反攻吕氏，恢复汉家。
刘渊 （白） 好哇！如此我们倒要见见刘长。说得明白——
刘贾 （白） 反祸为福。
刘渊 （白） 说不明白——
刘贾 （白） 拼了老命。
刘渊 （白） 走哇！
刘贾 （西皮散板） 拼着老命见刘长，
刘渊 （西皮散板） 说明他亲母是赵娘娘。
刘贾 （西皮散板） 令他细把宗卷望，
刘渊 （西皮散板） 反攻诸吕复家邦。
（〖牌子〗。四校尉、中军、刘长同上。）刘长 （白） 哇呀呀……
（西皮散板） 杀尽宗室心欢畅，
要保我母坐家邦。
来在郊原用目望，
（白） 啊！
（西皮散板） 那旁又来荆、梁王。
（白） 刘渊休走，看枪！
（刘渊、刘贾同吓倒在地。）刘渊、
刘贾 （同白） 哎呀！刘长啊！刘长！你、你、你……你敢造、造、造……造反？
刘长 （白） 呀呀呸！你们造反，怎么反来说我？
刘渊 （白） 啊，我们造什么反来？
刘长 （傻笑） 哈哈哈……
（白） 我说你，你敢是不服？
刘渊 （白） 不服。
刘长 （白） 不知罪？
刘渊 （白） 不知罪。
刘长 （白） 呔！我母亲说你们要谋夺汉室基业，这罪还小吗？
刘渊 （白） 这个！
刘长 （白） 哼哼，哪个？
刘渊 （冷笑） 呵呵呵……
刘长 （白） 啊？你为何冷笑？
刘渊 （白） 这笑么，笑你这糊涂的呆蛋！你有一行大罪，你还不知么？
刘长 （白） 哪一行大罪，你快快讲来！
刘渊 （白） 我来问你：大汉基业是姓刘的，还是姓吕的？
刘长 （白） 这——自然是姓刘的。
刘渊 （白） 吕后她可姓刘？
刘长 （白） 不姓刘。
刘渊 （白） 着着着！自古以来，是男子应做帝王，还是女子应做帝王？
刘长 （白） 自然是男子，何消你问！
刘渊 （白） 却又来！你既知汉室是刘家天下，皇帝应由刘家人做，为何反助吕氏外人，杀戮自己骨肉？你有此大罪，不知后悔，反来大逆不道，刺杀叔父，你就来来来呀！
（刘渊拍胸。）刘渊 （白） 刺刺刺……刺来呀！
（西皮散板） 大骂刘长糊涂蛋，
无知背本又忘源。
以侄杀叔罪不浅，
自把骨肉来凌残。
（刘长悟。）刘长 （白） 呀！
（西皮散板） 几句话说得我浑身是汗，
滚鞍下马把叔父参。
（白） 哎呀叔父啊！侄男一时糊涂，这厢叩头赔礼了！
（刘长拜。）刘渊 （白） 哎！家门不幸，受此奇耻，有何颜面再生人世。也罢！
（刘渊按刘长剑。）刘渊 （白） 待我自刎了罢！
（西皮散板） 拼着一死报君上，
（刘渊自刎，死。）刘长、
刘贾 （同白） 哎呀！
刘贾 （西皮散板） 眼见刘氏国运亡。
拼着老命朝前撞，
（刘贾撞。刘长闪开。）刘贾 （西皮散板） 开言大骂小刘长。
刘长 （白） 呃，他自己愿死，与我无干。
三军的，没咱们的事，溜了罢，溜了罢！
（刘贾扯刘长。）刘贾 （白） 休走哇，休走！是好的，连我也杀了罢，杀了罢！
刘长 （白） 咳，得喽！二大爷！千不是，万不是，是小子不该听我娘的话。孩子没有不孝顺妈妈的，饶了我啵，饶了我啵。
刘贾 （白） 你道你娘是谁？
刘长 （白） 你敢是疯了？
刘贾 （白） 不曾疯。
刘长 （白） 天下之人，哪个不知道我娘是吕后？
刘贾 （白） 呀呀呸！好羞哇！哼哼，好羞！
刘长 （白） 呵！羞什么？羞什么?
刘贾 （白） 你分明是香宫赵娘娘所生，赵娘娘被吕后所害，你为何认仇作母？
刘长 （白） 什么认仇作母，胡说八道。你说此话，有何为证？
刘贾 （白） 张苍管的宗卷可证。
刘长 （白） 呸呸呸，扯你的狗臊！我也曾看过宗卷，分明是吕后所生。
刘贾 （白） 你可看得清？
（刘长掩耳。）刘长 （白） 太啰嗦了，太啰嗦了！你这老儿，挑拨我母子不和，不是好人；有道是：不义之言，不可入耳。我不听，我不听。
三军的，兵回淮南去者！
（刘贾扯刘长。）刘贾 （白） 回来！
刘长 （白） 啊，回来做甚！我当初以为你是个好人，佛眼看待。再若护眼——
（刘长拔剑。）刘长 （白） 便当做冤家！
刘贾 （白） 这个——
刘长 （白） 便宜了你！走！
（四校尉、中军、刘长同下。刘贾看。）刘贾 （白） 哎呀且住！看刘长性急如火，不听劝告，天哪，天！难道炎汉社稷就此中落了么！
（西皮散板） 看刘长急躁不听劝，
扬鞭打马去淮南。
万般无奈心暗算，
猛然一计上心间。
（白） 哦呵有了！事到如今，我不免差一能言善语的老臣，去至淮南，顺说刘长，言讲宗卷的底里根由，道破他是赵娘娘所生，赵娘娘被吕后所害。刘长出生，赵妃即死，吕氏遂抚养以为己子。倘若他明白悔悟，天命可挽，也未可知。有理呀，有理！
（刘贾想。）刘贾 （白） 哎呀且住！想汉室文武官员，一个个因吕后做了皇帝，告老的告老，称病的称病，教我往哪里去寻，哪里去找！
（刘贾想。）刘贾 （白） 这、这、这……咦，妙哇！看前面的庄院，正是栾布隐居之所。栾公当年也曾哭过彭越，有义气，有胆力。待我叩环求见。哎呀慢来慢来！那栾公近因吕后篡汉，假称年老，耳聋眼花，告病隐居，我若求他，他若推托不去，说道：“千岁呀千岁，老臣年迈耳聋，不能听事，上言不搭下语，眼花不能看，举目不辨人，不中用了，您哪，另请高明。”我岂不拜拜地碰了个硬钉子？这、这、这……
（刘贾想。）刘贾 （白） 嗯，有了！我不免用计赚取于他，叫他说不出耳聋眼花，哪怕他推辞不去！呵呵，我就是这个主意，就是这个主意呀！
（西皮散板） 我假装抢劫扮强盗，
要赚栾布用计笼牢。
（刘贾敲门，大声喊。）刘贾 （白） 呀呔！开门来！开门来！
栾布 （内白） 何人叫喊？
刘贾 （白） 说出来吓掉尔的狗胆！芒砀山草鸡大王合伙在此。风闻你家栾公，做了一任高官，搂了不少财宝，快快献与俺受用！哇呀，哇呀，哇呀呀……
（栾布上。）栾布 （白） 哈哈！好强盗啊！你分明是太岁头上动他娘的土！
（扑灯蛾） 强盗休逞强、休逞强，
栾布英明镇四方。
手使大刀无人挡，
不信叫你见阎王、见阎王。
（白） 呔，草鸡大王！你的小名叫什么，带领多少鸡毛蒜皮，快快说来！
刘贾 （白） 老子计牢笼便是，带领了七八十万人马，你怕我不怕？
栾布 （笑） 咦唏唏，啊哈哈，啊哈哈哈……
刘贾 （白） 你笑什么？
栾布 （白） 笑你不知道某的武艺高强，圣人门前卖弄经文也。
刘贾 （白） 我只晓得你会哭。
栾布 （白） 怎么会哭？
刘贾 （白） 当年曾哭彭越，用眼泪感动高皇，换来你这王侯之位。你今日若再大哭一场，我便饶你不死。
栾布 （白） 呀呀呸！
（扑灯蛾） 提起当年似鹰扬，
也曾大战楚霸王。
霸王见我就败仗，
一气自刎在乌江、在乌江。
刘贾 （白） 好汉不说当年勇，可惜你如今老了。
栾布 （白） 老当益壮。
刘贾 （白） 你耳聋了。
栾布 （白） 耳聋能听蚊子叫。
刘贾 （白） 眼花了。
栾布 （白） 眼花能把蝇头瞧。
刘贾 （白） 你真个不老？
栾布 （白） 还小哪。
刘贾 （白） 耳不聋？
栾布 （白） 听得清。
刘贾 （白） 眼不花？
栾布 （白） 看不差。
刘贾 （白） 你开门看看某是谁？
（栾布开门。）栾布 （白） 看刀！
刘贾 （白） 呃！老栾老栾，玩笑玩笑，老兄老弟，一场胡闹。
栾布 （白） 哎呀！
（念） 一见王驾来到，急忙跪倒请饶。为何将臣来调笑，其中定有蹊跷。
刘贾 （白） 哎呀栾卿啊！
（念） 孤也慌忙跪倒，抱住栾公嚎啕。望救孤家命一条，重把炎汉扶保。
栾布 （白） 千岁何出此言？
刘贾 （白） 栾卿啊！
（西皮快板） 只因吕后篡汉朝，
唆使刘长把宗室削。
烦卿速把淮南到，
顺说刘长把吕后倒、重保汉朝。
栾布 （白） 哦！
（唱） 听罢言来心中跳，
栾布又把恶运交。
假装痰气朝后倒，
（白） 哎呀！
（栾布倒地。）刘贾 （唱） 栾卿为何跌一跤？
栾布 （白） 哎呀千岁呀，微臣一急，又犯了痰气，耳又聋、眼又花了。
刘贾 （白） 哈哈！我把你这老不死的，趁早不要装疯卖傻。世界之上，痰气病哪有能说话的？
栾布 （白） 微臣耳聋眼花了。
刘贾 （白） 呃！方才你已中了我的圈套，此刻搪塞不得了。我只问你，去淮南不去？
栾布 （白） 不去。
刘贾 （白） 当真不去？
栾布 （白） 实不能去。
刘贾 （白） 果然不去？
栾布 （白） 死也不去。
刘贾 （白） 好哇！今日要死！哼哼，咱们就死在一处，待我在你堂上自缢便了！
（栾布爬起。）栾布 （白） 哎，慢来慢来！
刘贾 （白） 哼哼，今番可谓“强中又遇强中手”！
栾布 （白） 千岁，老臣不去，我保一个“能人背后有能人”。
刘贾 （白） 你保哪个前去？
栾布 （白） 就是那广武君李左车。
刘贾 （白） 李左车？哎，怎及阁下。
栾布 （白） 不然不然！李左车当年曾诈降项羽，赚他身入九里山，中了十面埋伏之计。
刘贾 （白） 不错，是好的。
栾布 （白） 能干得很。
刘贾 （白） 如此，走走走。
栾布 （白） 哪里去？
刘贾 （白） 一同寻找。
栾布 （白） 千岁敢是急昏了？
刘贾 （白） 怎么急昏了？
栾布 （白） 李左车就居住在这旁邻。
刘贾 （白） 待我去唤。
栾布 （白） 且慢！李左车也因吕后即位，假称左瘫右痪，告职还乡。你要寻他，他要推病不出，如之奈何？
（李左车溜上。）刘贾 （白） 这便怎么处？
栾布 （白） 这有何难！你我改变嗓音，假充无赖，在他门外大骂，骂得他狗血喷头，我们就赚哪！
李左车 （白） 哈哈！赚什么？
千岁，你要小心讲话，岂不知隔墙有耳。你们的话，我已听明白了。
栾布 （白）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左车 （白） 当你叫喊之时，我本欲拔刀相助，嗣后方知是千岁的妙计。
刘贾 （白） 广武君既已听明，要看在高皇的面上，辛苦辛苦罢！
李左车 （白） 区区不才，难当此任。眼前倒有一人，口若悬河，才高智广，当年曾说韩信，折服高皇、武信君，曾用妙计，不战而下赵地三十馀城。
刘贾 （白） 莫非是舌辩侯蒯彻么？
李左车 （白） 正是。
刘贾 （白） 现在何处？
栾布 （白） 你看，对面一带园林，就是他隐居之处。
刘贾 （白） 好好好，拜烦二公，一同前去请来。
栾布 （白） 又是一个且慢哪！你们不知舌辩侯也因吕后即位，假称中风不语，如此去请，他若推病不出，岂非徒劳往返？
刘贾 （白） 老朽这厢又拜揖了！
栾布 （白） 千岁施礼为何？
刘贾 （白） 栾卿有满肚皮的坏主意，你就再出上一个。
栾布 （白） 坏人又是我做。
李左车 （白） 有道是：一不做，二不休。
栾布 （白） 罢！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挨骂挨个透。
李左车 （白） 着哇。
刘贾 （白） 妙计安在呢？
栾布 （白） 我夙知老蒯，家有两件心爱的东西。
刘贾 （白） 哪两件心爱的东西？
栾布 （白） 乃是匈奴送的扶风千里马，陆贾送的越南巧嘴八哥。你我以衣蒙面，溜进他家，假装盗取他的乌马、八哥，大呼疾喊，诓出老蒯；千岁，你趁此时，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刘贾 （白） 他若能动？
栾布 （白） 便非中风。我们蒙着面再用言语嘲笑于他。
李左车 （白） 他若能言？
栾布 （白） 便非不语。
刘贾 （白） 好。正是：
（念） 要将堂堂王侯辈，
李左车 （念） 改做鸡鸣盗狗人。
栾布 （白） 改扮起来。
（李左车、刘贾、栾布同以巾蒙面。）栾布 （白） 溜哇！
（唱） 以巾蒙面悄悄进，
李左车 （唱） 蹑足潜踪往前行。
刘贾 （唱） 堂堂王侯高爵品，
栾布 （唱） 做了鸡鸣盗狗人。
栾布、李左车、
刘贾 （同唱） 穿过了回廊厅堂进，
要请蒯彻智谋人。
（同白） 舌辩侯听者：我们盗得你的乌马、八哥去者！
蒯彻 （内白） 休走哇！休走！
（蒯彻持杖急上。）蒯彻 （唱） 猛听得强盗胡乱喊，
急急忙忙赶向前，
梁上君子真大胆，
白昼掠夺胆包天。
（刘贾抱蒯彻腰。）蒯彻 （白） 啊！
（唱） 强徒莫非要造反？
（蒯彻作身段。）蒯彻 （白） 放手哇，放手！
（唱） 欺我风烛残迈年。
（蒯彻以杖击。）栾布、
李左车 （同笑） 哈哈哈……
蒯彻 （白） 唗！两个强盗为何发笑？
李左车 （白） 我笑你舌辩侯往常遇事，口似悬河，机谋百出，今日为何脱身无计，无能为力了？
蒯彻 （白） 这个！你敢小看老夫！
栾布 （白） 小看你便怎么样？
蒯彻 （白） 我说有好计便有好计。
栾布 （白） 倒要看看你的计。
蒯彻 （白） 哦哦！好了，好了，你看我家恶犬向你们来了！
栾布、李左车 （同白） 在哪里？
（蒯彻摆脱。）蒯彻 （白） 在这里。
栾布 （白） 一时被他蒙着了。
蒯彻 （白） 唗！我把你们这伙强盗，还不走去，老夫若喊来家丁，怕你们不束手被擒！
栾布 （白） 休要胡扯！你家无有壮丁，哪里去唤？
蒯彻 （白） 老夫还有这龙头拐。
（蒯彻打。栾布、李左车同以手抓住拐杖。）栾布、
李左车 （同白） 谅你一人怎敌六手。
蒯彻 （白） 这，这，这……放手哇，放手哇！
栾布、李左车 （同白） 不放，你便怎样？
蒯彻 （白） 你等可知，我这前邻有力敌项羽的栾布，旁邻有足智多谋的李左车，我若叫喊起来，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栾布、李左车 （白） （同白）任你叫喊。
蒯彻 （白） 罢！
（唱） 抖起丹田高声叫，
栾公、李公听根苗：
蒯彻家中有强盗，
快快相助来拔刀。
（白） 前邻栾公！
栾布 （白） 唉！
蒯彻 （白） 旁邻的李将军！
李左车 （白） 唉！矇儿！你看我是哪个？
（李左车揭面巾。）栾布 （白） 矇儿！你看我是何人？
（栾布揭面巾。）蒯彻 （白） 咦！
刘贾 （白） 不要咦，还有荆王刘贾在此。
蒯彻 （白） 哎呀，千岁！
刘贾 （白） 舌辩侯！
（刘贾揭面巾。）蒯彻 （白） 𠳶𠳶𠳶！我把你们这两个老不正经的，怎么凭空戏耍起老夫来了？
栾布 （白） 喏喏喏，我们听说你中风不语，不曾发汗，特来与你治病。
蒯彻 （白） 唗！我何曾有病；这场玩笑，倒险些把我闹得病倒。
刘贾 （白） 不会如此，你是有胆力的。
蒯彻 （白） 且到堂上一叙。
刘贾 （白） 正要拜访。
蒯彻 （白） 忒以的恶作剧了！
栾布、李左车、
刘贾 （同笑） 哈哈哈……
蒯彻 （白） 请坐！王驾、二公到此，必有所谓？
栾布、李左车、
刘贾 （同白） 这！
（栾布、李左车、刘贾互看。）蒯彻 （白） 唔？
（蒯彻背供。）栾布 （白） 我们此来，原为领教一事。
蒯彻 （白） 何事？
栾布 （白） 荆王千岁夙知舌辩侯能言。
蒯彻 （白） 说得几句。
栾布 （白） 惯语。
蒯彻 （白） 讲得几句。
李左车 （白） 不过当年苏秦、张仪舌辩之徒，口中纵有千言，胸中实无一计。
栾布 （白） 多是能说不能行。
蒯彻 （白） 啊！哪个胸无一策？你不见当年我说韩信，服汉皇的故智么？
李左车 （白） 况且能说会道之人，多半言而无信，说了不算。
栾布 （白） 怕强欺弱，见风而转舵。
蒯彻 （白） 二公差矣！我蒯彻怎么言而无信？
栾布 （白） 你怎么有心？
蒯彻 （白） 当年我说韩信造反，见了高皇，我可曾敢作敢当，承认不讳？
刘贾 （白） 不错，承认了。
蒯彻 （白） 我怎么欺弱怕强？我也曾生死不顾，头顶刀锯斧钺，去见高皇，可是个硬汉子？
刘贾 （白） 大丈夫。
蒯彻 （白） 着哇！
栾布 （白） 罢罢罢，好汉不说当年勇，你如今老了，不中用了。
蒯彻 （白） 呃，我人老心不老。
栾布 （白） 心不老？
蒯彻 （白） 视吾舌尚在否？假使有人用着老夫，包管掉动三寸不烂之舌，无理也要狡他三分。
栾布 （白） 今有一人，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你敢去说他么？
蒯彻 （白） 是哪个？
刘贾 （白） 就是那淮南王刘长。
蒯彻 （白） 哦，淮南王！但不知叫微臣说他何事？
刘贾 （白） 先生哪！
（唱） 只因吕后篡汉邦，
暗地唆使小刘长。
除尽宗室扶吕党，
望求先生做主张。
蒯彻 （白） 呕呕呕，我明白了。千岁，想那淮南王乃是赵娘娘所生；吕后将赵娘娘害死时候，即将淮南王收养，假做亲儿。此刻叫微臣去至淮南，讲说炎汉宗卷，说动淮南王，吕后非其生母，乃是仇人，叫他倒戈，反攻吕氏，是与不是？
栾布 （白） 毕竟舌辩侯高才。不猜便罢——
李左车 （白） 一猜便着。
刘贾 （白） 不但有智，
栾布 （白） 而且有胆。
李左车 （白） 不但有胆，而且仗义。
（蒯彻背供。）蒯彻 （白） 哦哦哦，我又明白了！
（西皮快板） 看此情明白了！
赚我故设计笼牢，
刨下陷坑叫我跳，
来一个遣将不如激将高。
眉来眼去谁不晓，
一唱一和设笼牢。
看今日谁把谁赚了，
谁的计策比谁高。
低头暗想有了计较，
叫你们公道俱难逃。
（蒯彻扶桌装病。）蒯彻 （白） 唉哟！唉哟！
栾布 （白） 老蒯，为何这般模样？莫非你怕淮南王杀了你？
李左车 （白） 烹了你？
蒯彻 （白） 你二人好糊涂啊！我们有高皇钦赐的丹书铁券，他动也不敢动。
刘贾 （白） 装病不去，敢是胆怯？
蒯彻 （白） 我的胆子比天大。
栾布 （白） 张口。
蒯彻 （白） 张口做甚？
栾布 （白） 看你的舌头尚在吗？
李左车 （白） 要言而有信哪！
蒯彻 （白） 呀呀呸！哪个不敢去？
栾布 （白） 敢去么，为何又装病？
蒯彻 （白） 此事全怪你二人。
栾布、李左车 （同白） 怎么又怪我二人？
蒯彻 （白） 你们哪个不知，我蒯彻是忠则尽命，见义勇为。
栾布、李左车 （同白） 久仰。
蒯彻 （白） 既有这等事故，不来好端端的到府请教，偏来这一场恶作剧，捉弄得我这一身老骨头腰酸腿疼，动不得了，去不成了！
（唱） 全不知我年迈气衰了，
一身骨头老稀糟。
刘贾 （白） 全是你二人出的好主意。
蒯彻 （白） 千岁，这主意可是他二人出的？
刘贾 （白） 不错。
蒯彻 （白） 微臣是报主有心，万死不辞，只恨行动维艰，一筹莫展。这不怨别个，只怪他二人，叫他二人替我去吧，我是去不得了。
栾布、李左车 （同白） 这！
栾布 （白） 老蒯不要耍赖，说什么行走不动，我二人搀，也要把你搀去。
蒯彻 （白） 怎么讲？
栾布、李左车 （同白） 搀也要把你搀去。
蒯彻 （白） 有此仗义？
栾布、李左车 （同白） 有此仗义。
蒯彻 （白） 有此胆量？
栾布、李左车 （同白） 有此胆量。
蒯彻 （白） 千岁在此，须要言而有信哪！
栾布、李左车 （同白） 那个自然。
蒯彻 （笑） 哈哈哈……
（白） 我何曾有病，只为你两个坏心的，要捉弄老夫一人前去，把自己置身事外，是与不是？
栾布、李左车 （同白） 是的，是的。
蒯彻 （白） 不想被老夫略施小计，来个“请君入瓮”，我们要去是一齐去，谁也跑不了。
栾布、李左车 （同白） 事到今日，你还要拉两个垫背的。
蒯彻 （笑） 哈哈哈……
（白） 我们几时前去？
栾布 （白） 明早起程。
蒯彻 （白） 好哇。如此，来来来！后堂摆酒，一同畅饮。
（蒯彻拉栾布、李左车。）栾布、
李左车 （同白） 这做什么？
蒯彻 （白） 二公啊！
（唱） 这叫做大家同把圈套进，
叫你们作法自受看谁能。
此一番去把淮南营进，
弟兄们是生是死一路行。
栾布 （白） 好老蒯！好老蒯！
栾布、李左车、
蒯彻、
刘贾 （同笑） 哈哈哈……
（栾布、李左车、蒯彻、刘贾同下。）【第四场】
（中军持令旗上，起霸。）
中军 （念） 千军万马我当先，承上启下把令传。谁人敢把胡须捻，受恩得宠有容颜。
（白） 咱，淮南王驾下大中军是也。王爷有旨：日内成皋定有老臣前来讲说刘、吕之事。吩咐大开营门，弓上弦，刀出鞘，鸣锣击鼓，大张军威者！
四军士 （内同白） 啊！
（〖牌子〗。四军士持刀、枪、旗、盾同上，同摆于辕门。）中军 （三笑） 啊哈，啊哈，啊哈哈哈……
（白） 三军的，紧守营门，有人前来，速报我知！
四军士 （同白） 啊！
（中军下，四军士同随下。）蒯彻、
李左车、
栾布 （内同白） 走哇！
（蒯彻、李左车、栾布互拉上，蒯彻左右看。）蒯彻、
李左车、
栾布 （同白） 唉！
蒯彻 （西皮流水板） 奉王命来淮南逞说舌辩，
报皇恩哪顾得千里关山。
见刘长去言说炎汉宗卷，
好叫他灭诸吕重整江山。
淮南王杀人是不眨眼，
暴跳如雷性似火焰。
他一言不合就翻脸，
我三人好比到了鬼门关。
（白） 罢罢罢！
（西皮流水板） 把命拚，
（白） 错错错！
（西皮流水板） 反悔难。
如今不把别个怨，
只怨你二人无端胡乱攀。
（白） 走走走大着胆，
（西皮流水板） 赴汤投火我们各向前。
栾布 （西皮流水板） 战鼓不住咚咚打，
只打得栾布两腿麻。
事到如今溜了罢，
蒯彻 （白） 哪里去？
栾布 （白） 我有点儿“内急”。
蒯彻 （白） 什么叫“内急”。
栾布 （白） 难为你身为舌辩侯，列在三老元臣之内，连“内急”都不懂？
蒯彻 （白） 不懂。
栾布 （白） “内急”就是拉屎。
李左车 （白） 生死关头，我不许你拉屎。
栾布 （白） 怎么讲？生死关头，连拉屎都不让拉拉？哎！
（唱） 生死关头连屎都不许我拉。
（白） 呃！我这老命不要了！
（唱） 左手拉住李左车，
右手再把蒯彻拉。
拉拉扯扯扯扯拉，
拉拉扯扯扯扯拉拉，三人都往鬼门关上爬。
蒯彻 （白） 呵呵，看栾布未曾进到淮河营，已然唬得这个样儿，待我学他一学！
（唱） 拉拉扯扯扯扯拉，
拉拉扯扯扯扯拉拉，
三人都往鬼门关上爬，
（白） 哟哟哟，不好了！
栾布 （白） 啊，什么不好？
蒯彻 （唱） 唬得我内急满裤我得还家。
栾布 （白） 该打！该打！事到如今，你还拿我打趣！
蒯彻 （笑） 哈哈哈……
（白） 愁眉苦脸又待何用？乐得如此解解心宽。
李左车 （白） 到了，到了。
栾布 （白） 到了淮河营了。
蒯彻 （白） 到了鬼门关了！
栾布 （白） 老蒯，你要说些吉利话呀。
蒯彻 （白） 句句都是死话。
栾布 （白） 我们要进去了。
蒯彻 （白） 慢来，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蒯彻 （白） 怎么未进淮河营，就要我的头啊？
栾布 （白） 投见千岁的本章。
李左车 （白） 忘了。
蒯彻 （白） 忘了什么？
李左车 （白） 忘了朝简。
蒯彻 （白） 忘了朝简，好有一比。
李左车 （白） 比作何来？
蒯彻 （白） 好比十殿阎王朝地藏的勾魂簿，酆都小鬼见判官的领魂牌。
李左车 （白） 休得取笑，拿朝简过来，待我去投。
蒯彻 （白） 且慢！二老元臣，你们靠后，我来代劳。
栾布 （白） 正要你前去。搀着，搀着。
蒯彻 （白） 啊，怎么把我身儿搀起？
栾布 （白） 我怕你晕了，故尔搀你。
蒯彻 （白） 我倒不曾晕，只怕你吓昏了。
呔！中军听者：有那能说会道、心灵手敏的走出一个来！
（中军上。）中军 （白） 唗！何人大胆，辕门罗唣？
蒯彻 （白） 走过来！三元老臣有本，求见你家千岁；见得也要见，见不得也要见，快去！
中军 （白） 此乃有尺寸的地方，往下站！
蒯彻 （白） 什么？偏要往上站！
栾布 （白） 老蒯，眼皮直跳，忍着点儿吧。
中军 （白） 还是往下站！
蒯彻 （白） 呸！高皇的朝房，我也曾摆来摆去，小小淮河营，你叫我站到哪里去呀？你叫我站到哪里去呀？
中军 （白） 哼，候着！
（中军下。）蒯彻 （白） 哼！连你都说不过，还敢见你家千岁！
栾布 （白） 真有你的。
（中军上。）中军 （白） 呔！三老元臣听者！千岁有旨：分作三班，低头报门，钻过刀阵，分班进见。你要与我打点了！小心了！
蒯彻 （白） 哼！高皇的未央宫、金銮殿，我也曾随便走走，小小淮河营，抖什么威风煞气！
中军 （白） 千岁性急，你快些走！
蒯彻 （白） 步履必须从容，我偏要慢条斯理地走哇！
（唱） 大摇大摆淮河营进，
他那里越逼迫，我这里越从容。
故意缓步我连三蹭，
看你把我怎样行！
中军 （白） 唗！你再慢走，千岁降罪，哪个承当？
蒯彻 （白） 不相干喏！
（唱） 千岁若要将罪问，
老夫一面全担承。
这样的恶奴真可恨，
我索性倚老卖老坐在地埃尘。
中军 （白） 谁放你的缺，你就坐下了？
蒯彻 （唱） 我年老气衰腿有病，
非人搀扶不能行。
中军 （白） 哎呀，我的活祖宗！
蒯彻 （白） 唔！
中军 （白） 怎么，你找我的便宜？
蒯彻 （白） 只怕你高攀了。
中军 （白） 得啦，我的活爹，我搀你行不行？
蒯彻 （白） 哪个稀罕你搀！
中军 （白） 得啦，我算错翻眼皮啦，二大爷！
蒯彻 （唱） 与你小小一报应，
看你狗仗人势还欺人不欺人！
（蒯彻、李左车、栾布、中军同下。）【第五场】
刘长 （内白） 升帐！
（〖急急风〗。四龙套、四上手、四校尉、中军引刘长同上。〖快点绛唇〗。刘长上高台。）刘长 （念） 性儿急躁意儿强，顺我昌来逆我亡。任所欲为无商量，人称淮河小霸王。
（白） 本爵，淮南王刘长。从长安来了三个老臣，一定要见孤家，有要事密禀。我想必是为刘贾做说客而来。
中军过来，吩咐摆下枪林剑阵，叫他们分班来见，不得有误。
中军 （白） 领旨！
三军的！摆下枪林剑阵者！
四龙套、四上手、
四校尉 （同白） 噢！
（〖急三枪〗。四龙套同摆枪刀。）刘长 （白） 传头班！
中军 （白） 传头班！
李左车 （内白） 来也！
（李左车上。）李左车 （西皮快板） 忽听一声唤头班，
挺胸扎背走向前。
笑刘长摆下刀和剑，
要吓左车难上难。
（李左车过刀枪阵，跪。）中军 （白） 头班当面。
刘长 （白） 呔！下跪一员官长，你是哪里来的？
李左车 （白） 长安来的。
刘长 （白） 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李左车 （白） 李左车。
刘长 （白） 官拜何职？
李左车 （白） 广武君。
刘长 （白） 哎呀呀，父王托孤老臣，站起来！站起来！坐下。
李左车 （白） 谢过千岁！
（李左车起，坐。）刘长 （白） 李左车，你到此何事？
李左车 （白） 微臣原为一段故事，与小千岁有关，特地到此说个明白。
刘长 （白） 你可讲得清？
李左车 （白） 讲得清。
刘长 （白） 道得明？
李左车 （白） 道得明。
刘长 （白） 好哇！
（刘长拔剑。）刘长 （白） 你与我讲，讲，讲！
（刘长登椅，耍翎。）李左车 （白） 千岁容禀。
刘长 （白） 快说！快说！
李左车 （白） 微臣讲的是当年大战九里山。
刘长 （白） 好故事。
李左车 （白） 韩元帅在马上见楚兵凶勇难挡，霸王英风万丈，就刷拉拉抖起令旗，传下一令哪！说道：呀呔！今番若有能人，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擒得项羽，上次万金，官封万户侯。
刘长 （白） 可有人应声？
李左车 （白） 有有有。
刘长 （白） 是哪个？
李左车 （白） 常山王张耳不自量力，妄逞其能，就扑啦啦催动了坐下战马，明晃晃摇动了手中长枪，要与霸王见个高下。
刘长 （白） 他可曾胜过项羽？
李左车 （白） 那霸王力能扛鼎，哪把张耳放在心上，手起一鞭，只听扑哧一声——
刘长 （白） 怎么样？
李左车 （白） 把张耳打落马下。
刘长 （白） 嘿！后来便怎么样？
李左车 （白） 到后来高皇灭了项羽，班师回来，路过常山，思念功臣，吊祭张耳。张耳之妻赵氏妇人，金盆打水，与老王净面。高皇见赵氏妇人生得天姿国色，就用香水弹在赵氏脸上，彼时赵氏妇人叩头谢恩，高皇便将赵妇人带回宫来，封为香宫娘娘。香宫娘娘不上数月，便怀龙胎。不料苗寇造反，高皇御驾亲征，那香宫娘娘上前问道：啊，万岁去后，妾妃将要生产，不知命何人收生代劳？高皇听罢，就在马上用鞭梢一指，说道：命正宫吕国太收生代劳。老王一去数月未归，香宫娘娘看看临盆，可恨吕国太，定下毒计，与赵娘娘送去三件宝物。
刘长 （白） 哪三件宝物？
李左车 （白） 龙须菜、天鹅蛋、定心汤。
刘长 （白） 此乃家常物品，何言是宝？
李左车 （白） 虽是家常之物，般般有药，味味有毒。
刘长 （白） 那赵娘娘便怎么样？
李左车 （白） 她本待不用，怎奈大与小送，不得不用。那是香宫娘娘果然生下一家小千岁。赵娘娘怀抱那小千岁的龙体，痛哭一场，服下药物，一命升天去了哇……
（李左车哭。）李左车 （唱） 赵氏娘娘死得惨，
空留幼主在人间。
不独未报生母怨，
反将仇人当慈颜。
刘长 （白） 呸！听你之言，莫非你说的是孤家不成？
（李左车笑。）李左车 （白） 你今日才得明白！
刘长 （白） 哇呀呀……
（唱） 听一言来怒万丈，
花言巧语骂孤王。
说我出身不正当，
按理就该斩云阳。
暂且囚禁候发放，
（白） 押至殿角。
四龙套 （同白） 啊！
刘长 （白） 三军的！
四龙套 （同白） 有！
刘长 （唱） 快传二班见孤王。
（白） 呔，传二班！传二班！
中军 （白） 传二班！
栾布 （内白） 来也！
（栾布上。）栾布 （西皮散板） 挺起腰板假充横，
不怕厉害怕真浑。
闭眼穿过刀枪阵，
见机而作耍机灵。
中军 （白） 二班当面。
刘长 （白） 呔！下跪一员官长，你是哪里来的？
栾布 （白） 也是长安来的。
刘长 （白） 叫什么名字？
栾布 （白） 栾布。
刘长 （白） 官拜何职？
栾布 （白） 鄃侯。
刘长 （白） 唔，鄃侯！两朝爱卿，站起来。
栾布 （白） 谢千岁！
刘长 （白） 坐下。
栾布 （白） 谢座！
刘长 （白） 栾布，来到淮河营有何话讲？
栾布 （白） 这——千岁要问老臣，老臣也要动问千岁，适才何人进营？
刘长 （白） 广武君李左车。
栾布 （白） 进营何事？
刘长 （白） 讲说我出身之事。
栾布 （白） 可讲得清？
刘长 （白） 讲不清。
栾布 （白） 他怎样说法？
刘长 （白） 他道本爵出身不正，其情可恨。
栾布 （白） 哎呀呀，李左车呀，李左车！你枉称两世元勋，些许小事，也讲说不清，无用啊无用！臣再问千岁：他说千岁的金身玉体是哪宫所生？
刘长 （白） 他言道本爵是香宫娘娘所生。
栾布 （白） 噢，他说千岁是香宫赵娘娘所生，只怕是香宫赵娘娘所生了。
刘长 （白） 他又说本爵是正宫吕国太所养。
栾布 （白） 噢，正宫吕国太所养，只怕是正宫吕国太所养了。
刘长 （白） 他又说不是。
栾布 （白） 他又说不是？喏喏喏，只怕就不是吧！
刘长 （白） 他又说是。
栾布 （白） 他说是，只怕就是。
刘长 （白） 唗！胆大的栾布，来到淮河营竟敢如此，莫非是要笑本爵？
栾布 （白） 千岁，千千岁！君说臣是臣说不是，则为不忠；君说不是，臣就是，则为傲上。所以是之为是之，不是为不是。
刘长 （白） 这是你强辩。
栾布 （白） 呃，正辩。
刘长 （白） 有辩必有证。
栾布 （白） 怎么无证？
刘长 （白） 其证安在？
栾布 （白） 老臣再问千岁。
刘长 （白） 你还问我什么？
栾布 （白） 千岁可曾观过皇家宗卷？
刘长 （白） 怎的不曾观过！
栾布 （白） 老王在哪册哪款？
刘长 （白） 是头册头款。
栾布 （白） 正宫吕国太？
刘长 （白） 七册七款。
栾布 （白） 咦，好长的腿呀！老王在头册头款，正宫吕国太该在二册二款，怎么跑到七册七款，这就差了。
刘长 （白） 怎么差了？
栾布 （白） 请问千岁是白日观卷，还是夜晚观卷？
刘长 （白） 白日观卷怎说？夜晚观卷怎讲？
栾布 （白） 若是白日观卷，就不用说了；夜晚观卷，诚恐翻差了页数。
刘长 （白） 连翻数次。
栾布 （白） 诚恐过行。
刘长 （白） 反复数行。
栾布 （白） 千岁又差了。
刘长 （白） 怎么又差了？
栾布 （白） 我不敢说千岁看差，诚恐造卷人造差了。
刘长 （白） 皇家造卷，焉有造差之理！栾布，我把你这狡猾之人，进得淮河营，胡言乱道，好有一比——
栾布 （白） 比做何来？
刘长 （白）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我和你是毋友不如己者。
栾布 （白） 老臣有改。
刘长 （白） 你是个老改。
栾布 （白） 过则勿惮改。
刘长 （白） 改得不好，本爵就要杀你！
栾布 （白） 要杀哪个？
刘长 （白） 杀你这个老东西！
栾布 （白） 要杀老臣？高皇赐我丹书铁券，永远不斩，除了高皇开口，哪个敢杀？哼哼，哪个敢斩？
刘长 （白） 杀不得就囚！
栾布 （白） 囚也囚不得。
刘长 （白） 囚不得就杀！
栾布 （白） 动也动不得。
刘长 （白） 三军的，杀的好？囚的好？
中军 （白） 囚的好。
栾布 （白） 说什么囚的好，无非是多活几时。如此你们好好地囚了！
（西皮散板） 非是舌辩不撞顶，
怕只怕刘长犯了浑。
若说是有作为别个不论，
第一属舌辩侯敢说敢行。
刘长 （白） 押至殿角。
呔，传三班！传三班！
中军 （白） 传三班！
蒯彻 （内白） 闪开了！
（蒯彻上。）蒯彻 （西皮快板） 哗啦啦打开刀枪阵，
慢条条走进淮河营。
乱纷纷举目观动静，
黑漫漫杀气满苍穹。
噗咚咚金鼓如雷震，
忽辘辘战马乱奔腾。
怒冲冲儿郎逞凶狠，
笑哈哈蒯彻抖精神。
胸中早已安排定，
生死二字哪在心。
今朝要凭舌三寸，
兴刘灭吕定太平。
（中军押李左车、栾布欲下。）栾布 （白） 唉，老蒯！都是你拉我们俩吃了苦了！
蒯彻 （白） 嘿嘿，羞羞羞！我把你们二人：
（念） 送人送到阎王殿，搀人搀上黑贼船。倒打一耙胡埋怨，请君入瓮谁可怜？
（白） 哼哼，我看你二人悔也不悔？
李左车、栾布 （同白） 这个！纵死也不悔。
蒯彻 （笑） 呵呵呵……
（白） 休瞒哪，休瞒！这个悔字，一非圆的，二非扁的，也不能取得出，看得见。你们口中虽说不悔，只怕是心中要悔死了！
李左车 （白） 哎，孝当竭力，忠则尽命；为国捐躯，死而无怨。
蒯彻 （白） 好哇！真乃大丈夫也！如此二位大人，你们在监中略等一等。
栾布 （白） 等什么？
蒯彻 （白） 我若说得动淮南王，我们一同回去。
栾布 （白） 若说不动呢？
蒯彻 （白） 少时一同上囚。你来看！
（念） 天上一群雁，
栾布 （念） 至死不离散。
李左车 （念） 生则一同欢，
蒯彻 （念） 死则共赴难。
栾布 （白） 好朋友。请啊！请啊！
（中军押李左车、栾布同下。中军上。）蒯彻 （白） 哎呀且住！适才二老元臣，进得淮河营，讲说宗卷，俱被这小昏王所囚，我蒯彻进得营去，他焉能轻一个，重一个，厚一个，薄一个？也罢！我不免歪戴纱帽，斜披衣挂，撩乱胡须，横目视他，他有来言，我有去语，就是这个主意呀！
（西皮散板） 头上歪戴制度帽，
身上斜披衣带袍。
二目微睁把君藐，
看他把我怎开销。
（白） 请了！
刘长 （白） 唗，下站何人？
蒯彻 （白） 姓蒯名彻字文通，高皇封过一字不斩舌辩侯，不才是我。
刘长 （白） 谁问你官衔！
蒯彻 （白） 高皇封过，不得不讲。
刘长 （白） 进得淮河营，你可知王法？
蒯彻 （白） 王法治国。
刘长 （白） 可知礼义？
蒯彻 （白） 礼义传家。
刘长 （白） 喳、喳、喳，哇呀呀……好哇，既知王法礼义，进得淮河营，臣子见君就该二十四拜，要三呼九叩，四礼八拜，方是道理。你看你进得淮河营，歪戴制度，斜披衣带，胡须撩乱，横目视军，该当何罪？
蒯彻 （笑） 哈哈哈……
刘长 （白） 为何发笑？
蒯彻 （白） 为臣见君，原有二十四拜，四礼八拜，三呼九叩，方是正礼；不过你是先王爱子，我乃退归林下的老臣，如今来到淮河营，乃是一个宾客，你乃一主，就该离位相迎，优礼相待。如今，你那里昂然上座，怒目相视，全无理解，反道我老蒯不恭不拜，好笑哇，好笑！
刘长 （白） 好笑什么？
蒯彻 （白） 此谓不知责己，只知责人也！
（西皮快板） 父不慈休怪子不把孝尽，
君不义难保臣不臣。
圣人之道重反省，
常言道先责己来后责人。
刘长 （白） 噢！
（唱） 他那里一言将我问，
我这里答辩不出声。
暂且忍住心头愤，
再向蒯彻问分明。
（白） 蒯彻，这也不计较于你，你道淮河营为了何事？
蒯彻 （白） 无非是讲说炎汉宗卷。
刘长 （白） 回头观看。
蒯彻 （白） 看什么？
刘长 （白） 适才二老元臣进得淮河营，讲说炎汉宗卷，无凭无理，本御已将他等上囚，莫非你也要与他二人一样不成？
蒯彻 （白） 呜呼呀！该遭雷打！该遭雷打！
（刘长跳。）刘长 （白） 啊，哪个该遭雷打？
蒯彻 （白） 还不是你！
刘长 （白） 我、我、我怎么该——哇呀呀……
蒯彻 （白） 你且坐下，你且坐下。想二老元臣，乃是你父王驾下托孤老臣，由长安至此，一路辛苦，为你刘氏而来，讲说宗卷，说得是，好好款待，送回长安；说得不是，送出淮河营。如今你囚了二老元臣，犹如囚了高皇一般，岂不该遭雷打！
刘长 （白） 这个！喳、喳、喳……唗！大胆蒯彻，进得淮河营，胡言乱道，该当何罪！
蒯彻 （白） 我来问你：我讲说炎汉宗卷，为升官？
刘长 （白） 你告老了。
蒯彻 （白） 为发财？
刘长 （白） 你偌大年纪，要钱何用。
蒯彻 （白） 着哇！我无非是为着炎汉江山！你这样款待于我，我呀，受用不起，管闲事落不是，不讲了，走了！
刘长 （白） 这等说来，倒是本爵无礼了。
蒯彻 （白） 不敢，不敢，还是我不该来。
刘长 （白） 哎呀呀！来来来，快与他看座。
蒯彻 （白） 闹了半日，说的口渴，连杯茶也无有。
刘长 （白） 快快与他看茶。
蒯彻 （白） 再来一杯。
刘长 （白） 你倒是快说呀！你倒是快讲啊！
蒯彻 （白） 年迈痰喘，我要少歇片时。
刘长 （白） 住了！你不要忒以啰嗦！你若说得清楚，另眼相看；说不清楚，我匣中宝剑新磨，请来试剑！
（刘长将剑掷地。蒯彻拾剑看。）蒯彻 （笑） 哈哈哈……
（白） 此剑老臣不试，只怕你要自用了。
刘长 （白） 本爵无过，何言自用？
蒯彻 （白） 嘿嘿，你身戴逆天三罪，何言无过！
刘长 （白） 喳、喳、喳……
（刘长耍翎。）刘长 （白） 本爵有哪三罪？我且问你这第一罪？
蒯彻 （白） 第一罪你不知？
刘长 （白） 不知才来问你！
蒯彻 （白） 如此，你听了！
刘长 （白） 讲！
蒯彻 （白） 请问：高皇晏驾，千岁因何不登大宝？
刘长 （白） 本爵年幼。
蒯彻 （白） 嗯！你几岁封王？
刘长 （白） 七岁封王。
蒯彻 （白） 几岁离都？
刘长 （白） 九岁离都。
蒯彻 （白） 镇守淮南？
刘长 （白） 一十二载。
蒯彻 （白） 共计算来？
刘长 （白） 二十有馀。
蒯彻 （白） 是呀！你七岁封王，九岁离都，镇守淮南一十二载，共计算来，二十有馀；你一个二十登不成极，两个二十承不得位，一百岁你倒登得极、承得位，只怕你呀——
（冷笑） 呵呵呵……
（白） 又该着死了。又道是：既不登极，又不即位，就该发下龙票一张，去至山东，请回九千岁，当殿商议，谁在殿上为君，谁在殿下为臣，方合道理；你今放着江山不闻不问，坐又不坐，让又不让，长安城中，叫那吕后女儿皇帝称孤道寡，这成什么体统？岂非一罪也。
刘长 （白） 喳、喳、喳……
（刘长耍翎。）刘长 （白） 第一罪权且认下，再问你这第二罪？
蒯彻 （白） 二罪不知？你问哪！
刘长 （白） 问哪个？
蒯彻 （白） 问老臣。
刘长 （白） 讲！
蒯彻 （白） 听道！我来问你，你前者兵发成皋为了何事？
刘长 （白） 拿我叔王刘渊问罪。
蒯彻 （白） 你叔王他有何罪？
刘长 （白） 要谋汉室基业，何言无罪？
蒯彻 （白） 你叔王多大年纪了？
刘长 （白） 七十有三。
蒯彻 （白） 可有后代？
刘长 （白） 乏嗣无后。
蒯彻 （白） 却又来！想你叔王幼年之时，同你父东挡西杀，南征北剿，那时不去争江山，夺社稷，而今七十三岁，乏嗣无后，才来图谋基业，难道他等阴司地府去坐不成？况且你这昏王——
刘长 （白） 怎么骂起来了！
蒯彻 （白） 不问其理，不顾是非，但听吕后一面主使，乱杀刘氏宗亲。提枪上马，见了你叔王迎心便刺，那时他抱住枪头，说了一片言语，可怜他拔剑自刎！又道是叔犹父也，侄犹子也，你不念骨肉至亲，反来伐叔，其罪二也！
（唱） 江山本是刘家有，
自己骨肉忍相仇？
无端听从那吕后，
骨肉相残你好不害羞。
刘长 （白） 喳、喳、喳……
（唱） 听罢言来汗湿透，
不免掩袂自含羞。
自从叔王丧命后，
（白） 叔王啊……
（唱） 思想起来泪交流。
（白） 啐、啐、啐！
（刘长自打。）蒯彻 （白） 还有那第三罪。
刘长 （白） 你讲！唔……
（刘长暗泣。）蒯彻 （白） 请问千岁：这淮河两岸百姓是古来有的，还是新有的呢？
刘长 （白） 古来有的。
蒯彻 （白） 我说是新有的。
刘长 （白） 古来有的。
蒯彻 （白） 先有你，还是先有我呀？
刘长 （白） 自然是先有你这老儿。
蒯彻 （白） 好说！我若不知，你是怎能晓得。
刘长 （白） 你晓得，你就讲。
蒯彻 （白） 想当年淮河两岸的百姓，被霸王杀得是干干净净，那是你父高皇，从此经过，观此处无有人烟，去到下降调来三千七百馀户佃户，每人赐耕牛一只，犁一张，养子不当差，种地不纳粮，你父爱民如子，百姓敬你父如天神。不想你这小昏王，行的霸王兵，走一处灭一处，招得淮河百姓们鼓噪不服，就恼了你这小昏王，提枪上马，一阵好杀！只杀得百姓尸骨堆山，血流成河！有道是，父挣业，子受业。不想父安民，子剿绝！你不来体父老，反来丧父德，此汝三罪，还有何说！
刘长 （白） 喳、喳、喳……哎呀且住！我当父王驾下臣僚，一个软似一个，一个弱似一个；却原来一个硬似一个，一个强似一个！好哇，先生，你说得件件有理，我事事听之，容后思之。
中军！
中军 （白） 在。
刘长 （白） 看半幅銮驾，将蒯老先生送出淮河营。
蒯彻 （白） 且慢！我们从长安来了三个，如今送出一个，还有两个，请千岁将那两个放出，我们一同回去。
刘长 （白） 将那两个老臣放出。
中军 （白） 是。
（中军下。）蒯彻 （白） 谢千岁！
（中军带李左车、栾布同上。）栾布 （白） 真有你的，走吧！
（蒯彻背供。）蒯彻 （白） 我明日再把要紧的话对他说了，怕他不整副銮驾送我也！
（唱） 全凭三寸舌不烂，
说得千岁口无言。
得意洋洋心意满，
大摇大摆出堂前。
看半副銮驾列开展，
这等荣耀实非凡。
死里逃生我好险，
这虎口拔牙的事儿谁敢前。
（李左车、栾布、蒯彻同下。刘长两望。）刘长 （白） 啊！
（唱） 蒯彻大胆逞舌辩，
口似悬河胆包天。
猛然低头细思念，
（白） 哎呀！
（唱） 霎时七孔俱生烟。
（白） 哎呀且住！蒯彻这厮，鼓其如簧之舌，点到黑白是非，我今用半副銮驾将他送出淮河营，岂不长了他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这、这、这……
来呀，将蒯彻招回来！
中军 （白） 传三班！
蒯彻 （内白） 来也！
（蒯彻上。）蒯彻 （唱） 忽听又把三班唤，
不由我心中起疑端。
适才当着昏王面，
说得他项粗脸红惭无言。
莫非他恼羞成怒事生变，
我只得大摇大摆走向前。
（白） 哎呀且住！方才我进得淮河营。连加小昏王三罪，说得他脖子也粗了，脸也红了。二次传我进营，定然要拿我两三桩不是，不是杀，就是囚。这这这……有了，待我二次进营，把嘴儿放得乖乖巧巧，说上几句，也不求半副銮驾送出淮河营，只求那小昏王他道一声：蒯彻呀蒯彻，恕你无罪。我便谢天谢地了！
（唱） 疑惑在心笑在面，
沉着气儿闯难关。
慢条斯理上金殿，
见机而行不出言。
刘长 （白） 蒯彻！
蒯彻 （白） 臣。
刘长 （白） 本爵唤你，爱你一件。
蒯彻 （白） 君爱臣，臣也爱君。
刘长 （白） 好便好，只是你有些儿傲上。
蒯彻 （白） 这个！臣不敢傲上。
刘长 （白） 住口！你不傲上，哪有臣问君罪之理？
蒯彻 （白） 怎的无有？
刘长 （白） 哪里记得许多？
蒯彻 （白） 我活了七八十岁，耳闻目睹，当然比你见得多些。
刘长 （白） 你与我讲！
蒯彻 （白） 听了！
（念） 商纣无道失了政，姜尚发动西岐兵。围住朝歌和宫禁，曾数纣王十罪名！
（西皮二六板） 那商纣无道君荒淫失政，
周武王领雄兵伐罪吊民。
有伯夷和叔齐拦马谏正，
说古今从无有以臣伐君。
到后来破朝歌围困宫禁，
姜子牙数纣王十大罪名。
这都是臣罪君史书载定，
今日里老臣我遵古而行。
刘长 （白） 呸！
（唱） 听一言来怒气生，
敢把小王比昏君。
人来与我忙上捆，
快将蒯彻问斩刑！
蒯彻 （白） 慢着！自古忠良谏君，是应加封赏，不当无罪惩罚。
刘长 （白） 住了！蒯彻，你说得有理，本爵也要杀；说得无理，本爵也要杀。
来呀，拿去砍了！
蒯彻 （白） 啊千岁，你要杀哪个？
刘长 （白） 杀你！
蒯彻 （笑） 哈哈哈……
（白） 动也动不得。
刘长 （白） 怎么动不得？
蒯彻 （白） 听者！高皇临死，赐我丹书铁券，永不斩刑。你杀老臣，却也不难，除非你将高皇已死的玉体金身，用镐刨将出来，抬到淮河营，千岁跪在面前，言道：启奏父皇，儿臣驾下有一名不大不小的官员，名叫蒯彻，不听儿臣约束，儿臣今要杀他。你父王若能开口说道：杀得。你才杀得，若其不然，哼哼，哪个敢杀？
刘长 （白） 呸！哪有人死又复生？
蒯彻 （白） 着哇，哪个为子不认亲？
刘长 （白） 这、这，杀不得要上囚。
来呀！囚、囚、囚！
（中军向蒯彻。）中军 （白） 走！
蒯彻 （白） 不忙，不忙，这个杀都说服了，我还要问千岁，要囚哪个？
刘长 （白） 囚你这个逆臣。
蒯彻 （白） 好好好，要囚老臣，这也不难，你先把萧何造的律例，抬在淮河营，左翻又翻，上面注得有囚蒯彻的律条，你才囚得，如其不然哪，你、你、你……还是囚不得！
（刘长推翻桌。）刘长 （白） 哇呀呀……
（唱） 忙将三老上了捆，
（白） 杀不得也要杀！
来呀，将三老元臣，一齐处斩！
二校尉 （同白） 啊！
（二校尉同下。二校尉押李左车、栾布同上。）田子春 （内白） 刀下留人！
刘长 （白） 喳、喳、喳……哪个大胆阻令？
田子春 （内白） 傅相田子春。
刘长 （白） 喳！我那师傅又来多事。
有请有请！
田子春 （内白） 来也！
（田子春上。）田子春 （唱） 急忙来到淮河营。
先与三老松了捆，
要杀先杀田子春！
刘长 （白） 啧啧啧……师傅，你又来多管我的闲事！
田子春 （白） 臣问千岁：为何要杀三老？
刘长 （白） 他们花言巧语，指东说西，骂我出身不正。
田子春 （白） 说千岁什么？
刘长 （白） 他们胡说八道，说我是赵娘娘所生；赵娘娘被吕国太所害，哪有这样的事儿！
田子春 （白） 原来如此。请问千岁：人的两手皆是十指，千岁仅有九指，可信乎？
刘长 （白） 这个！不错，不错。
田子春 （白） 果然如此，当然是赵娘娘所生了。
刘长 （白） 怎见得？
田子春 （白） 赵娘娘生下千岁，被吕后所害，临危之时，她狠心用牙齿咬去一个。
刘长 （白） 有何为证？
田子春 （白） 有宗卷为证。千岁若是不信，取来宗卷一看，便知明白。
刘长 （白） 宗卷何人掌管？
田子春 （白） 守卷人张苍掌管。
刘长 （白） 我却不信。
田子春 （白） 臣情愿亲赴长安，盗取宗卷。
刘长 （白） 若得如此，孤始深信。但是一件。
田子春 （白） 哪一件？
刘长 （白） 你不要解词解脱蒯彻他等避不见面。
田子春 （白） 为臣情愿以全家大小为质。
刘长 （白） 有押账，当然是真的。
田子春 （白） 为臣也有一件。
刘长 （白） 哪一件？
田子春 （白） 盗来宗卷为证，千岁立即发兵，诛吕扶汉。
刘长 （白） 这个！你盗来宗卷，孤便发兵。
田子春 （白） 千岁要言而有信。
蒯彻 （白） 蒯彻情愿担保。
田子春 （白） 咦，你怎么保得？
蒯彻 （白） 无妨。千岁若不发兵诛除吕党，我便拔剑自刎，去至阴曹，在高皇阴魂面前，告下一状，说道：万岁，你有这不肖之子，乃刘氏千古罪人。哪怕高皇不差下牛头、马面、夜叉、小鬼，活活捉了千岁前去问罪。
刘长 （笑） 哈哈哈……
（白） 该打！该打！先生，想是方才我轻慢了你，故尔打趣于我。来来来，请你们和傅相一同饮酒，聊当饯行。
蒯彻 （白） 臣等不敢。
刘长 （白） 为什么？
蒯彻 （白） 怕千岁是霸王请客，又要动刀动剑哪！
刘长 （白） 哈哈哈……来呀！
（众人同下。）【第六场】
刘章 （内西皮导板） 微风起露沾衣铜壶漏响，
（四大铠引刘章同上。）刘章 （西皮原板） 对斜月观三星巡查宫墙。
站立在金水桥举目观望，
又只见雾露腾云绕建章。
这龙楼和凤阁还是一样，
却不见当年的创业高皇。
到如今扶社稷谁是良将，
细思量不由人泪落千行。
（念） 少小封侯志不同，当知子孝与臣忠。古今多少英雄恨，化作凌云百丈红。
（白） 本爵，朱虚侯刘章。乃汉室宗亲，国家柱石。自高皇驾崩，吕国太摄政即位，大封吕氏，命俺统领禁军，宿卫宫廷。想我年已二十，虽有强力，报国无方，眼见那吕氏专权，刘氏不得即位，炎汉有国移之祸。思念及此，好不忿煞人也！
（西皮快板） 高皇帝锦山河不能安享，
只落得黑月冷空照未央。
忧国家只觉得神魂飘荡，
顿使我频添了无限愁肠。
（周勃、王陵同上。）周勃 （唱） 恨吕氏谋社稷竟起波浪，
王陵 （唱） 私觅那朱虚侯暗地商量。
周勃 （白） 太尉，周勃。
王陵 （白） 左丞相，王陵。
周勃 （白） 请了！
王陵 （白） 请了！暗寻朱虚侯，为何不见！
刘章 （白） 夜已更深，二公何事齐集宫门？
周勃 （白） 君侯可知国太大封吕氏子弟？
刘章 （白） 唔，已知之矣。
周勃 （白） 昔日高皇有言，非刘氏宗亲不能封王，今吕氏子弟封王，君侯为何不问？
刘章 （白） 列公岂不知天下安、宰相调和；天下危、将士用命。如今将相和睦，天下虽有变乱，何足忧哉！
王陵 （白） 君侯之言差矣！日今吕禄、吕产掌握兵权，变在顷刻，君侯若不设法截止，炎汉江山，恐断送吕氏之手矣！
刘章 （白） 依二公之见？
周勃 （白） 我们有何计较！君侯若惧吕氏，我等只有俯首听命，任其篡夺；君侯若不怕吕氏，我等便尽心竭力，辅佐汉朝。
刘章 （白） 某有心诛除吕氏久矣，只是隐忍未发耳。
周勃 （白） 君侯如此，乃刘氏之幸也。
刘章 （白） 我志已决，但得机会，二公助我。
周勃、王陵 （同白）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我等告退了！
周勃 （唱） 汉室江山还有望，
王陵 （唱） 扶国全仗小刘章。
（周勃、王陵同下。〖牌子〗。刘章登高台。四龙套、吕台、吕嘉、吕产、吕禄、吕无礼、吕无义、吕无廉、吕无耻、吕无钱、吕媭同上，过场，同下。刘章下高台。）刘章 （白） 且住！看吕国太大封吕氏十王，明日齐赴未央宫，大宴宗亲。这、这、这……有了！我不免明日闯席而入，请为监酒令官，倘座中有喧哗之人，即便借词斩之，使吕氏知晓刘氏有人！我就是这个主意。走哇！
（唱） 一时间激动了忠勇小将，
恨吕氏篡炎汉独掌朝纲。
我这里大胆把宴闯，
誓寻隙斩诸吕血染未央。
（刘章、四大铠同下。）【第七场】
（四太监、大太监、四宫女、二掌扇、二提灯引吕后同上。）
吕后 （二黄三眼板） 自沛县随先帝风云相应，
这几载成帝业灭楚诛秦。
高皇爷晏了驾龙归陵寝，
自立为女国主九五称尊。
理应当荣祖先大封同姓，
好保我坐龙位威镇乾坤。
（吕台、吕嘉、吕产、吕禄、吕无礼、吕无义、吕无廉、吕无耻、吕无钱、吕媭同上。）吕台、
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唱） 封十王我吕家荣耀昌盛，
今日里皇姐妹大宴宗亲。
一个个穿戴起同入宫禁，
在未央举盛宴喜庆升平。
（同白） 臣等见驾，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吕后 （白） 高皇在世，大封刘氏；孤今摄位，也大封吕氏。今日在未央宫大宴吕氏宗亲，诚乃旷古盛典，望尔等善体孤心，造成吕氏天下，亿万斯年。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万岁！
吕后 （白） 开宴！
（〖吹打〗。）吕台、
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臣等谢宴！
刘章 （内白） 俺来也！
（刘章上。）刘章 （唱） 戴金盔着蟒袍威风凛凛，
我刘章原本是汉室宗亲。
俺进宫除国贼假意恭敬，
到如今权做个趋势之人。
（白） 臣、刘章见驾，愿陛下万岁！
吕后 （白） 平身！
刘章 （白） 万万岁！臣闻御驾大宴宗亲，特来值席把盏。
吕后 （白） 今日大宴吕氏宗亲，你乃吕氏女婿，可为酒吏。必须使大家同醉。
刘章 （白） 这个！臣冒昧陈启！臣将种也，请以军法行酒。
吕后 （白） 好个解事的娃娃。今赐你宝剑一口，佩带身上，以为监酒令官。
刘章 （白） 臣、领旨！
吕后 （白） 刘章，这不过是宗亲同乐，敬酒务求一醉之意，不可乱事。
刘章 （白） 领旨！
（唱） 朱虚侯今做了饮酒监令，
未央宫尽都是吕氏宗亲。
向前来施一礼列公奉请，
今日里当放量共乐升平。
（白） 列公！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君侯！
刘章 （白） 今日大宴宗亲，同享快乐，俺奉御驾之命，以为监酒令官，却有一言奉告。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君侯是监酒令官，我等自当依令而行。
刘章 （白） 今日坐席，一要规矩而端正，不许罗唣；二要尽量而醉，不许推杯；三要在坐恭敬，不许逃席。违令者，那时休怪俺令官无情也！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我等遵命！
刘章 （白） 妙哇！
（西皮二六板） 看一派花花美好景，
满座都是姓吕人。
举杯尽情欢畅饮，
酒入欢肠喜气生。
俺越看越气心头闷，
猛然一计心中生。
（白） 啊陛下，今日大宴宗亲，无以为乐，臣愿舞剑一回以助酒兴。
吕后 （白） 好，你且舞来。
（〖牌子〗。刘章舞剑。）吕后 （白） 呀！
（唱） 刘章舞剑弦外音，
叫孤默然不欢心。
大家洗爵可再饮，
不辞一醉瓮头春。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无钱、
吕媭 （同白） 请！
（〖牌子〗。）吕无钱 （白） 啊哈，好冲的烧刀子！喝得我直烧膛，待我走动走动。
刘章 （白） 唗，哪里去？
吕无钱 （白） 拉屎去。
刘章 （白） 令官在此，不许逃席！
吕无钱 （白） 令官是管酒的，管不着我拉屎呀！
刘章 （白） 酒令大似军令，我劝你不逃席的好。
吕无钱 （白） 呀呸！你可别撞在我的酒幌子上！
刘章 （白） 违令者斩！
吕无钱 （白） 别扯淡啦！你让我一盖“腰篷”，来个“溜下场”吧！
刘章 （白） 住了！
（唱） 俺奉命监酒如同军令，
似尔等小人辈谁敢不遵。
吕无钱 （白） 不遵，不遵，看你妈的怎么样？
刘章 （唱） 龙泉剑按军法要尔性命！
吕无钱 （白） 你拍桌子吓唬猫，装什么仨鼻子眼儿！
刘章 （唱） 剑光下管叫尔身首两分。
（刘章杀吕无钱。）刘章 （唱） 斩逃席向御驾台前复命，
吕台、吕嘉 （同白） 万岁！
（同唱） 小刘章真胆大擅杀宗亲。
怒冲冲走向前与他拚命。
刘章 （唱） 谁敢来违军令自送残生。
吕后 （白） 退下！
（唱） 见刘章擅杀吕宗亲，
胸有怒气不敢云。
许其军法监酒令，
怎好加罪于其身。
刘章快快出宫禁，
不要提剑乱杀人。
刘章 （白） 谢万岁！
（唱） 谢御驾不降罪忙出宫禁，
从今后叫诸吕畏惧在心。
（刘章下。）吕台、
吕嘉 （同白） 啊万岁！刘章这样随便杀人，为何将他轻轻饶过？
吕后 （白） 哎，孤已许其军法监酒于前，此时不便加罪。只好慢慢寻他过失，再报此仇便了。
吕产 （白） 启万岁，刘章藐视我们，不值要紧，惟有那刘长，本是赵娘娘所生，宗卷之上，写得明白，倘有人泄露此事，刘长必然兴兵造反，吕氏危矣！
吕后 （白） 这个！依你之见？
吕禄 （白） 不如将宗卷用火焚化，与他个死无对证。
吕后 （白） 好！宗卷何人掌管？
吕禄 （白） 御史张苍。
吕后 （白） 你等退下，孤自有道理。
吕台、吕嘉、
吕产、
吕禄、
吕无礼、
吕无义、
吕无廉、
吕无耻、
吕媭 （同白） 遵命！
（吕台、吕嘉、吕产、吕禄、吕无礼、吕无义、吕无廉、吕无耻、吕媭同下。）吕后 （白） 内侍，宣御史张苍进宫。
大太监 （白） 御史张苍进宫啊！
张苍 （内白） 领旨！
（张苍上。）张苍 （念） 怀揣忠义胆，保主锦江山。
（白） 臣、张苍见驾，国太千岁！
吕后 （白） 平身！
张苍 （白） 千千岁！宣臣进宫，有何旨意？
吕后 （白） 只因宗卷上面哀家有一事不明，取来哀家观看。
张苍 （白） 领旨！
（张苍下。）吕后 （白） 内侍，少时张苍到来，看我眼色行事。
大太监 （白） 遵旨！
（张苍托宗卷上。）张苍 （念） 手托皇家卷，国太龙目观。
（白） 宗卷呈上！
吕后 （白） 呈上来！
（大太监接卷、呈卷，吕后翻阅。）吕后 （白） 卿家护卷有功，赐卿斗酒，殿角去饮。
张苍 （白） 谢国太！
（大太监递酒，张苍接酒出门。）张苍 （白） 待我谢罢天地！
吕后 （白） 内侍，将宗卷用火焚化！
（大太监往下场门扔宗卷，火彩，张苍泼酒，抖。）张苍 （白） 哎呀！
（张苍出门，自上场门暗下。陈平上。）陈平 （西皮散板） 未央宫中火光现，
急忙进门见君前。
（白） 臣，陈平见驾，国太千岁。
吕后 （白） 平身。
陈平 （白） 千千岁！
吕后 （白） 哀家无旨，卿家进宫何事？
陈平 （白） 国太今日大宴宗亲，正要前来把盏，只见宫中火起，特地前来保驾。
吕后 （白） 适才乃是哀家火焚宗卷。
陈平 （白） 国太火焚宗卷，敢是要吞——
吕后 （白） 噤声！卿家不必多言，出宫去吧！
（吕后下，四太监、大太监、四宫女、二掌扇、二提灯自两边分下。）陈平 （白） 呀！
（张苍暗上。）陈平 （西皮散板） 一言未发退宫殿，
陈平有口也难言。
撩袍端带出前殿，
（陈平出门，与张苍相遇。张苍揖。）张苍 （白） 老相爷!
陈平 （白） 嗯！
（西皮散板） 张苍做事无心肝！
宗卷本在孝廉殿，
不该拿来现君前，
张苍 （白） 国太有旨啊！
陈平 （白） 嗯！
（西皮散板） 若是淮河发人马，
你一家大小难保全。
（陈平下。）张苍 （白） 唉！
（西皮散板） 一见陈平变了脸，
吓得我张苍就不敢言。
若是淮河发人马，
（张苍想。）张苍 （西皮散板） 我一家大小难保全！
（张苍下。）【第八场】
陈平 （内白） 回府！
（〖六么令〗。四青袍引陈平同上，家院自下场门上，迎，四青袍同暗下，陈平进门，坐。）陈平 （白） 老夫，陈平。只因今日国太在未央宫大宴宗亲，将宗卷用火焚化，莫非淮河有人前来盗卷不成？哎呀！这是哪个前来盗卷呢？哦……是了！淮营有一田子春，此人颇有肝胆，莫非就是此人前来盗取宗卷？
（陈平想。）陈平 （白） 我自有道理。
家院！
家院 （白） 有。
陈平 （白） 唤夜不收来见。
家院 （白） 夜不收进见！
捕手甲、捕手乙 （内同白） 啊哈！
（捕手甲、捕手乙同上。）捕手甲 （念） 人平不语，
捕手乙 （念） 水平不流。
捕手甲 （念） 见了相爷，
捕手乙 （念） 急忙叩头。
捕手甲、捕手乙 （同白） 参见相爷！有何差遣？
陈平 （白） 命你二人掌起灯亮，去至十字街口，口中说：“会犯夜的前来犯夜，不会犯夜的不要来犯夜；若是犯了夜，先见都御史陈爷，然后送有司衙门责打四十大板！”
捕手甲、捕手乙 （同白） 启相爷：只有初犯夜、误犯夜，哪有掌着灯笼去找犯夜的？相爷改差。
陈平 （白） 嗯，老夫一言既出。
家院，轰了出去！
（陈平下。）家院 （白） 出去！
（家院下。捕手甲、捕手乙自下场门拿锁链、灯，同走圆场。）捕手甲 （念） 相爷把我差，
捕手乙 （念） 来到十字街。
捕手甲 （念） 红灯高举起，
捕手乙 （念） 等候犯夜来。
捕手甲、捕手乙 （同白） 有犯夜的上这儿来呀！
田子春 （内白） 走呀！
（田子春上。）田子春 （西皮散板） 淮河奉了幼主命，
盗取宗卷走一程。
（白） 下官田——
（田子春两望。）田子春 （白） 田子春。淮河奉了幼主之命，来到长安盗取宗卷。看天色已晚，我到何处安身？
（田子春望。）田子春 （白） 见那旁有人，待我听他们讲些什么？
捕手甲、捕手乙 （同白） 呔，伙计！会犯夜来犯夜；不会犯夜可别犯夜。若是犯了夜，先见都御史陈爷，然后送到有司衙门责打四十大板，一下也不饶！
田子春 （白） 哎呀且住！听他二人言道：若是犯了夜去见都御史陈爷。莫非陈平又在那里弄鬼？
（田子春想。）田子春 （白） 我不免假装酒醉，混进他府，再做道理。
（西皮摇板） 不吃酒来假装醉，
混进相府见机行。
（田子春佯作呕吐。）捕手甲、
捕手乙 （同白） 拿住了！拿住了！
田子春 （白） 拿住什么？
捕手甲、捕手乙 （同白） 拿住犯夜的啊？
田子春 （白） 我犯了夜便怎么样？
捕手甲 （白） 去见都御史陈爷。
田子春 （白） 敢是那陈平？
捕手甲、捕手乙 （同白） 要叫相爷。
田子春 （白） 他不是外人。
捕手甲 （白） 是你什么人啊？
田子春 （白） 我是他的外男。
捕手乙 （白） 冒认官亲！接嘴巴！
（捕手乙挝田子春，捕手甲锁。）捕手甲 （白） 走着，走着，走着！
（捕手甲、捕手乙、田子春同走圆场。）捕手甲 （白） 伙计，你这儿看着他。
有请二爷！
（家院上。）家院 （白） 何事？
捕手甲 （白） 夜不收交差。
家院 （白） 候着！
有请相爷！
（陈平上。）陈平 （白） 何事？
家院 （白） 夜不收交差。
陈平 （白） 传！
家院 （白） 夜不收进见！
捕手甲 （白） 参见相爷！小人拿住犯夜的了。
陈平 （白） 哦，你拿住犯夜的了？
捕手甲 （白） 拿住犯夜的啦！
陈平 （白） 来，赏银一锭。
捕手甲 （白） 谢相爷！
伙计，相爷赏我一锭银子。
捕手乙 （白） 怎么？相爷赏你一锭银子？咱们平分吧！
捕手甲 （白） 相爷赏我的，凭什么分给你呀！
捕手乙 （白） 你不分？好！伙计，你看着他，我去说两句好话，再赏咱们一锭，咱们两人分，你看怎么样？
捕手甲 （白） 好哇。
捕手乙 （白） 你等着吧。
启禀相爷：拿住犯夜的不是外人，是您的外甥，叫我们那个伙计打了一个嘴巴，踢了他一脚！
陈平 （白） 哦！老夫外男，岂是你们打得的？
来，银子追回，轰了出去！
（家院索银，推捕手甲、捕手乙。）家院 （白） 出去！
捕手甲 （白） 吵哇！
捕手乙 （白） 闹哇！
捕手甲 （白） 分哪！
捕手乙 （白） 要哇！
捕手甲 （白） 要什么？
捕手乙 （白） 没什么！
（捕手甲、捕手乙自两边分下。）陈平 （白） 待老夫看来。
（陈平出门。）田子春 （白） 好醉呀，好醉！
陈平 （白） 看此人并无酒气，口言好醉，莫非他就是田子春？
（陈平想。）陈平 （白） 待我冒叫一声。
啊，那旁敢是田……
田子春 （白） 你敢是陈？
陈平 （白） 田大人！
田子春 （白） 陈相爷！
陈平、田子春 （同白） 啊！哈哈哈……
（陈平、田子春同进门，田子春指刑具示意。）陈平 （白） 待我与你去了刑具。
（陈平摘刑具交家院。家院下。）陈平 （白） 田大人，你为何口称是我的外男？
田子春 （白） 有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啊！
陈平 （白） 好个“光棍不吃眼前亏”！请坐。
（陈平、田子春同坐。）陈平 （白） 田大人，不在淮河侍奉幼主，来到长安做甚？
田子春 （白） 奉淮南王之命，前来盗取宗卷来了。
陈平 （白） 可惜你来迟了！
田子春 （白） 怎见得？
陈平 （白） 今日被国太在宫中用火焚化了。
田子春 （白） 哎呀，不好了！
（田子春站起。）田子春 （西皮散板） 听说宗卷被火焚，
倒叫子春吃一惊。
低下头来暗思忖，
猛然一计心中生。
陈平 （白） 请坐！
田子春 （白） 无有宗卷我也不回去了。
陈平 （白） 你不回去，住在哪里啊？
田子春 （白） 我就住在你府中。
陈平 （白） 国太知道，多有不便。
田子春 （白） 国太知道，我就说是你请我来的。
陈平 （白） 你是犯了老夫的夜了哇。
田子春 （白） 呀呀呸！只有初犯夜、误犯夜，哪有点起灯笼火把叫人犯夜的道理！
陈平 （白） 这个！好，好，好，请至书房。
田子春 （白） 正是：
（念） 根深哪怕狂风摆，
陈平 （念） 准备棺木将你埋。
田子春 （白） 你要埋哪个？
陈平 （白） 我要埋你。
田子春 （白） 呀呸！限你三天有了宗卷便罢，若无宗卷，定将你全家诛戮。这是你叫我犯的好夜！
（田子春下。家院暗上。）陈平 （白） 呵呵！老夫好像犯了他的夜了。哎呀，这……
（陈平想。）陈平 （白） 至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家院过来，拿我名帖，请张苍大人夤夜过府饮宴，不得有误！
家院 （白） 是。
（陈平下。家院自上场门下。）【第九场】
张苍 （内白） 家院，掌灯啊！
家院 （内白） 是。
（家院提灯引张苍同上。）张苍 （西皮流水板） 正在府中愁难解，
陈平有贴请我来。
（白） 下官、张苍。陈平老儿请我过府饮宴，我二人虽然是一殿为臣，并无有什么来往啊。哦，是了！想是今早在宫门言语得罪于我，请我过府，他与我赔个礼儿。
（张苍暗笑。）张苍 （白） 哎呀呀！老相爷呀！你偌大年纪，哪个还来怪你！事已至此，只得一往。
家院！
家院 （白） 有。
张苍 （白） 掌灯啊！
（西皮摇板） 家院掌灯把路引，
相见陈平饮杯巡。
（张苍、家院同下。）【第十场】
（陈平持书上。）
陈平 （西皮流水板） 背地只把国太怪，
火焚宗卷理不该。
将身且坐二堂外，
等候张苍到此来。
（陈平坐，看书。）张苍 （内白） 掌灯！
（家院提灯引张苍同上，家院、张苍同走小圆场。）张苍 （西皮流水板） 心中只把国太恨，
宗卷不该用火焚。
家院与我把路引，
不觉来到相府的门。
家院 （白） 已到相府。
张苍 （白） 你在此少等，你老爷畅饮几杯就走！
家院 （白） 老爷，老爷，你酒要少饮哪！
张苍 （白） 晓得。
（家院坐小边台口，打盹。）张苍 （西皮摇板） 张苍撩衣进府门，
（张苍进门、两望。）张苍 （白） 啊？
（西皮摇板） 里面为何冷清清？
站立二堂用目寻，
只见陈平饮杯巡。
（白） 哎呀，且住！陈平老儿请我过府，他为何在那里自斟自饮？哦、哦是了，想是他等我不及，独饮几杯也是有的。我不免痰嗽一声，他必然下位迎接与我。就是这个主意！
嗯哼！
（陈平停杯离位。）陈平 （白） 啊！
张苍 （白） 他听见了，下位来了！
陈平 （西皮流水板） 正在府中把宴摆，
府外来了张御台，
走上前来忙下拜；
（陈平跪。）张苍 （白） 哎呀！老相爷，不敢当！
（张苍跪。）陈平 （西皮流水板） 过往神灵听明白：
我若有心向国太，
老天与我降祸灾。
叩罢头来抽身起，
我看张苍怎起来。
（白） 酒兴不足，再饮几杯。
（陈平归座饮酒。）张苍 （白） 吓吓！
（张苍起。）张苍 （白） 我道他下位迎接与我，原来他对天表他是炎汉的忠良。你是炎汉忠良，难道我张苍就不是炎汉的忠良吗？你表，我也表，要表都来表上一表！
（西皮流水板） 双膝跌跪在尘埃，
过往神灵听明白：
我若有心向着吕，
老天与我降祸灾。
叩罢头来抽身起，
（张苍站起，进门。）张苍 （西皮流水板） 问声相爷可安泰？
（白） 老相爷！
陈平 （白） 啊，张大人，夤夜过府，敢是查看老夫的弊病不成啊？
张苍 （白） 啊？慢来，慢来！你是拿帖请我来的，何言弊病二字啊？
陈平 （白） 哎呀呀！不是张大人提起，我到忘怀了。
张苍 （白） 有这个请客的吗？
陈平 （白） 我备酒不及，来来来！
（陈平转身持酒杯。）陈平 （白） 有这半杯残酒，你替我饮了吧！
（陈平以酒泼张苍脸上。张苍拭面。）张苍 （白） 老相爷！这斗酒饮不饮，不值紧要，为何将它泼在下官的脸上？
陈平 （白） 我这酒乃是炎汉忠良吃的。
张苍 （白） 你是炎汉忠良，难道我张苍就不是炎汉的忠良吗？
陈平 （白） 好，我来问你，你官居何职？
张苍 （白） 西台御史。
陈平 （白） 掌管何物？
张苍 （白） 皇家的宗卷。
陈平 （白） 好，拿来！
张苍 （白） 要什么？
陈平 （白） 宗卷哪！
张苍 （白） 哎呀！老相爷，宗卷在宫中被国太用火焚化，还是老相爷你保的本哪！
陈平 （白） 呀呀呸！我限你三天，有了皇家宗卷便罢，若无宗卷，定将你全家诛戮！
（张苍惊。）张苍 （白） 哎呀！
（西皮小导板） 听一言下得我魂飞不定，
陈平 （白） 哦！你来到什么所在？
张苍 （白） 堂堂相府。
陈平 （白） 既知相府，这样大惊小怪，家院，与我轰！
（陈平、张苍同往外翻走，同归里边。）陈平 （白） 与我赶！
（陈平、张苍同往外翻走，同归原位。）陈平 （白） 赶了出去！
（〖行弦〗。陈平暗下。张苍翻双水袖抖髯。）张苍 （白） 哎呀！
（西皮散板） 黑洞洞摸出了相府的门。
（张苍出门。）张苍 （白） 家院，起来走啊，家院！
（家院不应，张苍手拍家院三下，家院起，执灯下。）张苍 （白） 且住！陈平老儿请我过府饮宴，哪里是过府饮宴，他限我三天有了宗卷便罢；若无宗卷，要将我全家诛戮！咳！不免拜谢老王爵禄之恩，寻个自尽了吧！
（西皮散板） 张苍撩袍跪埃尘，
（张苍跪。）张苍 （西皮散板） 拜谢我主爵禄恩。
（张苍起立，右手拿刀。）张苍 （西皮散板） 一把钢刀项上刎，
（张苍左手摸刀刃，右手转刀，扔刀、指刀。）张苍 （西皮散板） 这明亮亮的钢刀吓煞人。
（张苍抖。）张苍 （西皮散板） 站立在前厅高声叫！
（白） 啊，夫人！下官在此寻死，你要来拉一拉啊！你要来扯一扯！啊？咳！
（西皮散板） 叫了十声九不应。
舍不得娇儿我到书房叫，
（白） 儿啊！为父的在此寻死，你要来劝一劝啊，啊？咳！
（西皮散板） 不知奴才哪厢存。
人活百岁也是死，
不如一命了残生。
（白） 罢！
（张苍拾刀。）张苍 （西皮散板） 手持钢刀项上刎！
（张夫人上，扯住，抢刀。）张夫人 （白） 老爷！
（西皮散板） 老爷自尽为何情？
（白） 老爷，为何寻此短见啊？
张苍 （白） 哎呀，夫人啊！那陈平老儿请我过府饮宴，哪里是过府饮宴，分明与我要那皇家的宗卷。想那宗卷已被国太用火焚化，他限我三天，有了宗卷便罢，若无宗卷，要将我全家诛戮啊！
张夫人 （白） 哎呀！不好了！
（西皮散板） 听说宗卷被火焚，
一家大小难保存！
（张夫人坐小边，张苍坐大边，张秀玉上。）张秀玉 （西皮散板） 忽听堂前放悲声，
急忙向前看分明。
（张秀玉进门。）张秀玉 （白） 参见爹娘！
张苍 （白） 儿啊，你来了？来了！来的好哇！
（张苍、张夫人同拭泪。）张秀玉 （白） 爹爹为何这等模样？
张苍 （白） 小小年纪，不问也罢。
张秀玉 （白） 啊，爹爹！有道是：朝中有事，君臣商议；家中有事，父子商量。爹爹对儿说明，大小也好拿个主意。
张夫人 （白） 是呀！对他说明，大小也好拿主意。
张苍 （白） 怎么？对他讲得的？
张夫人 （白） 讲得的。
张苍 （白） 哎呀，儿啊！陈平老儿请我过府饮宴，哪里是过府饮宴，他与我要那皇家的宗卷。那宗卷已被国太在宫中用火焚化，陈平老儿限我三天，有了皇家宗卷便罢，若无皇家宗卷，要将我全家——唉！诛戮啊！
张秀玉 （白） 哎呀呀！我当什么大事，原来是桩小事啊！
张苍 （白） 啊！怎么？是一桩小事？
张秀玉 （白） 小事！
张苍 （白） 好，好，好！进前来，进前来！
（张苍打。）张苍 （白） 好奴才！
（张秀玉跑下，张苍拿刀追出门，张夫人随出拦。）张夫人 （白） 啊，老爷！老爷！他去远了，他去远了！
（张苍向下场门望。）张苍 （白） 儿啊，你不要跑，为父的舍不得杀你哟！
（张苍、张夫人同进门归座，张秀玉捧宗卷上。）张秀玉 （西皮摇板） 后堂取来宗卷本，
双手奉与老爹尊。
（张秀玉暗进门。）张苍 （白） 啊，夫人！全家诛戮，这奴才说是小事，有这样的小事吗？
（张秀玉将宗卷放于张苍左手，张苍看，苦笑。）张苍 （白） 啊，夫人！这个奴才被我吓糊涂了。
张夫人 （白） 怎么？
张苍 （白） 拿本古书前来搪脱老夫。
张秀玉 （白） 宗卷也罢，古书也罢，爹爹要看个明白。
张夫人 （白） 是啊，老爷，你要看个明白。
张苍 （白） 怎么？要看个明白。好，好，好，看，看，看哪！
（张苍、张夫人同站起，张苍趋前看。）张苍 （西皮流水板） 小奴才被我胆吓懵，
拿本古书当卷宗。
是与不是从头看，
叫一声夫人你掌灯红。
（张夫人掌灯，张苍翻宗卷。）张苍 （西皮摇板） 高祖起义在沛丰！
（〖行弦〗。张苍惊，双手抱宗卷胸前。）张夫人 （白） 为何不往下看哪？
张苍 （白） 你我在此做甚哪？
张夫人 （白） 在此看卷，
张苍 （白） 哎呀，只怕是做梦吧！
张夫人 （白） 漫天星斗，红灯高照，一家在此看卷，不是做梦。
张苍 （白） 啊？不是做梦？
张夫人 （白） 不是做梦。
张秀玉 （白） 不是做梦。
张苍 （白） 好，夫人，将灯掌好些。
（张夫人高举灯。）张苍 （白） 哎，高了，矮些！
张夫人 （白） 哦，高了？好，矮些！
（张夫人将灯低落。）张苍 （白） 矮了！
张夫人 （白） 高了又高，矮了又矮，要怎样掌法？
张苍 （白） 掌灯要齐眉呀！
张夫人 （白） 哦，掌灯要齐眉。
（张夫人将灯往张苍面上一晃。）张苍 （白） 啊！
（张苍向后仰身躲闪。）张苍 （白） 哎呀，你偌大年纪连灯都不会掌！
（张苍举手佯打。）张秀玉 （白） 爹爹不要生气，待孩儿掌灯。
张苍 （白） 我儿掌灯？好，我儿掌灯。
（张秀玉从张夫人手中接灯。〖行弦〗。张苍看，笑。）张苍 （白） 你来看啊，你偌大年纪呀，掌灯都不如我儿哟！
（西皮快板） 拔剑斩蛇路途中。
头排写的汉高祖，
吕后娘娘是正宫。
三宫六院有牌位，
关东十王也有名。
宗卷看到第七部，
刘长本是那赵妃生。
（张苍右手持宗卷，击左手三记，归座，微笑。）张苍 （白） 儿啊！宗卷已被国太用火焚化，这是哪里来的？
张秀玉 （白） 爹爹有所不知，只因癸未年间，爹爹染病在床，命孩儿看守宗卷。那时孩儿看到第七部第七篇，见那香宫娘娘死得可惨，故尔誊写一部以防后患。
张苍 （白） 只是一部不合律。
张秀玉 （白） 哪一件不合律？
张苍 （白） 皇家玉玺怎样打在上面？
张秀玉 （白） 那是儿一时聪明，用黄蜡雕成玉玺，真的上面原有一颗，假的上面再打上一颗，与它个真假难辨。
张苍 （白） 国太用火焚化的呢？
张秀玉 （白） 乃是假的。
张苍 （白） 这呢？
（张苍指宗卷。）张秀玉 （白） 历代历代的老宗卷。
张苍 （白） 老宗卷？
张秀玉 （白） 老宗卷。
张苍 （白） 老谱头？
张秀玉 （白） 老谱头。
（张苍拍张秀玉。）张苍 （白）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啊！
（张苍向张夫人。）张苍 （白） 夫人，这样的儿子，你要与我多养上几个啊！
张夫人 （白） 取笑了！
张苍 （白） 我要找那陈平老儿，烈烈轰轰大闹一场！
张夫人 （白） 不去也罢。
张苍 （白） 不必阻拦。
（家院执灯暗上。）张苍 （白） 家院，掌灯伺候啊！
张苍 （西皮散板） 辞别夫人出府门，
（张苍手执宗卷，欲行又止，急问。）张苍 （白） 家院，家院，宗卷呢？
家院 （白） 什么？
张苍 （白） 宗卷哪？
家院 （白） 我没瞧见哪！
张苍 （白） 哎呀！
（张苍进门，欲下，又返。）张苍 （白） 啊，夫人，我的宗卷呢？
张夫人 （白） 老爷拿走了哇。
张苍 （白） 我何曾拿去！快快的找来！
（张苍右转身寻找，露出手中宗卷。）张秀玉 （白） 爹爹，这是什么？
（张苍视宗卷笑，右手将宗卷交左手，出门。张夫人、张秀玉同下。张苍向左转身到台中，右手左右翻舞水袖、掸须，右手向后扬水袖下，家院随下。）【第十一场】
（家院执灯上，张苍右手持宗卷、左手撩袍上。）
张苍 （西皮散板） 家院掌灯把路引，
（张苍、家院同走圆场，家院向内正场倒地，张苍被摔，头向大边倒地，宗卷掷出，家院爬起。）家院 （白） 老爷，老爷，你起来！
（家院先拉张苍腿，又拉手，扶起，张苍站大边，家院站小边。）张苍 （白） 好狗才！我打你这个狗才！
（张苍看手一惊。）张苍 （白） 啊，家院，宗卷啊？
家院 （白） 什么？
张苍 （白） 宗卷啊？
家院 （白） 什么针线？
张苍 （白） 皇家的宗卷啊？
家院 （白） 我没看见哪。
张苍 （白） 快快寻找寻找！
（家院、张苍同找，家院至大边台口，见地上宗卷。）家院 （白） 老爷，您瞧这是什么？
（张苍注视。）张苍 （白） 啊！
（张苍惊喜，双手颤抖指宗卷，蹉步，拾起宗卷，家院掌灯，张苍看宗卷。）张苍 （白） 呵呵！
（张苍拂拭宗卷尘土，交左手隐袖内，撩袍走圆场，至小边台口。）张苍 （西皮散板） 有了宗卷我怕何人！
家院 （白） 已到相府。
张苍 （西皮散板） 小首不坐大首坐。
（白） 回避了！
（家院下，张苍进门坐大边。）张苍 （西皮散板） 他问一言我就答一声。
（陈平暗上。）陈平 （白） 张苍这个老儿，回到府去不是悬梁，就是自尽，他是定不来了。
（张苍看陈平。）张苍 （白） 嗯哼！
陈平 （白） 哈哈，他倒先坐下了。
张苍，你怎么连大小品级都不分了啊？
张苍 （白） 太平年间可以论一个大小品级，这离乱年间我就坐坐何妨？
陈平 （白） 好，我也不计较与你。拿来！
张苍 （白） 要什么？
陈平 （白） 宗卷啊！
张苍 （白） 你要几部？
陈平 （白） 只要一部。
张苍 （白） 哪怕你要十部、八部，拿去！
（张苍递宗卷。陈平接宗卷，笑。）陈平 （白） 这老儿被我吓糊涂了，拿本古书前来搪脱与我。
张苍 （白） 古书也罢，宗卷也罢，你要看个明白。
陈平 （白） 我总是要看的。
张苍 （白） 哪怕你不看！
（陈平开卷向灯旁看宗卷。）陈平 （白） “高祖起义在沛丰”，啊？张大人，这是宗卷啊？
张苍 （白） 这不是宗卷。
陈平 （白） 是什么？
张苍 （白） 是卷宗。
陈平 （白） 取笑了！
（陈平坐。）陈平 （白） 张大人，宗卷已被国太用火焚化，这部是哪里来的？
张苍 （白） 相爷有所不知，只因癸未年间，下官染病在床，命小儿看守宗卷。是他看到第七部第七篇，见香宫赵娘娘死得可惨，故尔誊写一部以防后患。
陈平 （白） 只有一件不合律。
张苍 （白） 哪一件不合律？
陈平 （白） 皇家玉玺怎样打在上面？
张苍 （白） 那时小儿一时聪明，用黄蜡雕成玉玺，真的上面原有一颗，假的上面打上一颗，与他个真假难辨。
陈平 （白） 国太用火焚化的？
张苍 （白） 那乃是假的。
陈平 （白） 这呢？
张苍 （白） 历代历代的老宗卷。
陈平 （白） 老宗卷？
张苍 （白） 老宗卷。
陈平 （白） 老谱头？
张苍 （白） 老谱头。
陈平 （白） 啊？
张苍 （白） 这！
（陈平、张苍同笑。）陈平 （白） 不知令郎公子今年多大年纪？
张苍 （白） 一十九岁。
陈平 （白） 一十九岁有此大才，将来定是出将入相之位。
（张苍想。）张苍 （白） 实不相瞒老相爷你说，我那个儿子到将来么，必有你这个位分！
（张苍搭右腿，右手指陈平，暗笑，陈平站，背供。）陈平 （白） 哈哈，我好心奉承他几句，他倒好起高来了，我自有道理。
（陈平向张苍。）陈平 （白） 张苍，你好啊！
张苍 （白） 我好啊。
陈平 （白） 你好大的胆哪！
张苍 （白） 啊？怎么？
陈平 （白） 你父子在家私刻皇家玉玺，又抄皇家宗卷，走！
（陈平拉张苍右手向前走。）陈平 （白） 走，走！面见国太！面见国太！
张苍 （白） 我有策划。
陈平 （白） 呀呸！
（陈平放手。）陈平 （白） 你父子在家私刻皇家玉玺，有谋吞国太江山之意，你有什么策划？你有什么策划？我看你好高不好高？
（陈平搬椅子到小边台口坐。张苍背供。）张苍 （白） 嘿！你看糟糕不糟糕！哎，有了宗卷，我就该走去；我又好的什么高？这是我自找无趣。有了，不免向前赔个笑脸也就完了。待我向前。
啊，老相爷！方才是下官的不是，言语冒犯，我这厢赔礼了！
（张苍揖。陈平起身。）陈平 （白） 呀呸！私刻皇家玉玺，又抄宗卷，有谋吞国太江山之意，你就与我作上一揖就完了吗？也太轻了哇！
（陈平坐。张苍背供。）张苍 （白） 我好心与他作上一揖，他还嫌轻。莫非要我下一全礼？唉！一殿为臣，就跪跪何妨！待我向前。
啊，老相爷，方才言语冒犯，我这里跪下了！
（张苍跪。）陈平 （白） 下跪何人？
张苍 （白） 张苍。
陈平 （白） 跪在我的面前做甚？
张苍 （白） 适才得罪了相爷，与相爷赔礼。
陈平 （白） 我来问你，怕我不怕？
张苍 （白） 我怕了你了。
陈平 （白） 怕我为何不打哆嗦？
张苍 （白） 啊！哆……
（张苍颤抖。）陈平 （白） 张大人请起。
（陈平搀。）张苍 （白） 啊，相爷，你这做何意呀？
陈平 （白） 我与你做耍呀！
张苍 （白） 哎呀，耍出汗来了！
陈平 （白） 天时不早，请回府去罢。
（陈平搬椅子回原坐，看卷。）张苍 （白） 告辞了！
（西皮摇板） 辞别相爷出府门，
（张苍出门，站大边台口，想。）张苍 （白） 哎呀且住！想这宗卷乃是我张苍所管，陈平这个老儿屡屡与我要卷，莫非淮河有人前来盗卷不成？哪一个前来盗卷呢？
（张苍想。）张苍 （白） 哦，想起来了，幼主驾前有家臣子名叫田子春，此人颇有肝胆，莫非此人前来盗卷不成吗？
（张苍想。）张苍 （白） 嗳！陈平哪，陈平！无有此事便罢，若有此事，管叫你原礼而退回。
（西皮摇板） 再与相爷把话云。
陈平 （白） 张大人为何去而复转？
张苍 （白） 非是下官去而复转，想这皇家的宗卷乃是我张苍所管，相爷屡屡与我要卷，莫非淮河有人前来盗卷不成吗？
陈平 （白） 无有此事。
张苍 （白） 无有此事？盗卷的人我都知道了。
陈平 （白） 是哪个？
张苍 （白） 就是那田子春。
（陈平背供。）陈平 （白） 哎呀！他怎么知道了？
（张苍偷听。）张苍 （白） 好！
（张苍拉陈平。）张苍 （白） 走哇！
陈平 （白） 哪里去？
张苍 （白） 我与你面见国太。
陈平 （白） 呃，慢来，慢来！我也有策划。
张苍 （白） 呀呸！
（张苍放手。）张苍 （白） 身为首相，窝藏奸细，盗取皇家的宗卷？
陈平 （白） 无有此事。
张苍 （白） 无有此事！嘿嘿！你也不晓得我的厉害！你看我好高不好高！
（张苍搬椅子到大边台口坐。陈平背供。）陈平 （白） 你看糟糕不糟糕！有了宗卷就该叫他走去，又何故拿他取笑哇。哎！一殿为臣，向前与他赔个笑脸也就是了。待我向前。
啊，张大人，适才是老夫的不是，喏喏喏，这厢赔礼了。
（陈平打躬。）张苍 （白） 呀呸！身为首相，窝藏奸细，盗取皇家宗卷，你就与我作上一个揖就完了吗？你也快快的来吧！
（张苍用目示意陈平跪。陈平背供。）陈平 （白） 啊，我与他作一个揖，他还嫌轻，莫非要我原礼退回。唉！俱是炎汉的忠良，跪跪何妨？待老夫向前。
啊，张大人！适才是老夫的不是，我这里，唉！跪下了！
（陈平跪。张苍站起，拿椅垫拍土，陈平躲，张苍坐椅搭左腿触陈平额。）张苍 （白） 下跪何人？
陈平 （白） 陈平。
张苍 （白） 跪在我面前做甚？
陈平 （白） 适才得罪了张大人，与张大人赔礼呀！
张苍 （白） 我来问你，你服我不服？
陈平 （白） 我服了你了。
张苍 （白） 为何不抬起头来？
陈平 （白） 有罪不敢抬头。
张苍 （白） 恕你无罪。
陈平 （白） 谢大人！
（陈平欲起身。）张苍 （白） 这还了得！
（张苍拂袖。）陈平 （白） 嗳呀呀呀！
（陈平失惊，跪。）张苍 （白） 相爷请起，相爷请起！
（张苍搀起。）陈平 （白） 张大人你这算何意呀？
张苍 （白） 我也是与你做耍呀。
陈平 （白） 你也耍出我一身汗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苍 （白） 我糊里糊涂这么一猜就猜着了。
（陈平背供。）陈平 （白） 哎呀，被他蒙了去了！
张苍 （白） 请来相见。
陈平 （白） 有请田大人。
（田子春上。）田子春 （白） 相爷何事？
陈平 （白） 张大人来了，向前见过。
田子春 （白） 待我向前。
张苍 （白） 拿奸细！
（张苍指田子春。）陈平 （白） 啊，你这算是何意？
张苍 （白） 我试试他的胆量如何。
陈平 （白） 胆量是好的呀。
田子春 （白） 无有胆量也不敢前来盗卷哪！好，好，好，请坐。
（张苍坐，田子春坐当中小座，陈平拿宗卷。）陈平 （白） 宗卷在此，田大人请看！
（陈平交宗卷与田子春，坐。田子春接宗卷。）田子春 （白） 宗卷被火焚化，这是哪里来的？
陈平 （白） 只因癸未年间，张大人染病在床，命他儿子看守宗卷，是他看到第七部第七篇，见香宫娘娘死得可惨，故尔誊写了一部以防后患。
田子春 （白） 只是有一事不合律。
陈平 （白） 哪一事不合律？
田子春 （白） 皇家玉玺怎样打在上面？
张苍 （白） 那是小儿一时聪明，用黄蜡雕成玉玺，真的上面原有一颗，假的上面打上一颗，与他个真假难辨。
田子春 （白） 国太用火焚化的？
张苍 （白） 那乃是假的。
田子春 （白） 这一部？
张苍 （白） 乃是历代历代的老宗卷。
田子春 （白） 老宗卷？
张苍 （白） 老宗卷。
田子春 （白） 老谱头？
张苍 （白） 老谱头。
张苍、田子春 （同笑） 哈！
田子春 （白） 请问张大人，令郎公子今年多大年纪？
张苍 （白） 一十九岁。
田子春 （白） 哎呀，一十九岁，有此大才，日后定是出将入相之位呀！
张苍 （白） 实不瞒田大人你说，我那个儿子到后来定有……
（张苍指陈平。）陈平 （白） 你又来了。
（田子春从怀中取书。）田子春 （白） 这有书信一封，烦劳二位交与刘章，叫他照书行事。幼主发兵前来，有劳二位做一内应。
（田子春交信与陈平。）陈平、
张苍 （同白） 那个自然。
田子春 （白） 告辞了！
（田子春下。张苍、陈平同送出门，同进门。）陈平 （白） 这书信烦劳张大人转至刘章那里，叫他照书行事。
（陈平交信与张苍。张苍接信。）张苍 （白） 告辞了！
（西皮散板） 辞别相爷出府往，
（张苍出门，下。）陈平 （西皮散板） 重整汉室锦家邦。
（陈平下。）【第十二场】
（场上挂刘邦像。刘章上，弹剑愤慨。）
刘章 （唱） 腰间空有昆吾剑，
愧煞昂藏七尺男。
报国有心筹莫展，
拔刀砍地长吁天！
（刘章顿足。）刘章 （白） 唉！
（念） 满腹忧愁事，对人不敢言！
（白） 想我刘章，枉为汉室子孙，眼看吕后摄政，权归诸吕，炎汉社稷已丧于妇人之手，满朝将士谁是勤王之人？今乃高皇祭辰，我不免哭拜一番便了！
（刘章跪拜。）刘章 （南梆子） 拜罢了高皇圣容像，
止不住珠泪洒千行。
恨吕氏为王结成党，
大封同姓乱朝纲。
眼见得炎汉已沦丧，
若无良策复汉邦。
满朝谁是忠良将，
（哭） 高皇爷呀！
（南梆子） 匡国无计徒悲伤！
（哭） 高皇啊……
（刘章枕剑睡。张苍、周勃同上。）张苍 （念） 无力扶汉祚，
周勃 （念） 有心试刘章。
（白） 门上有人么？
（门子上。）门子 （白） 是哪个？
周勃 （白） 烦劳通禀：太尉周勃——
张苍 （白） 御史张苍——
周勃、张苍 （同白） 同拜侯爷。
门子 （白） 请稍候。
启侯爷！
（门子稍停。）门子 （白） 启侯爷！周太尉、张御史拜！
刘章 （西皮导板） 梦与诸吕来交仗，
（刘章醒，拔剑。）刘章 （白） 哪里走！
（门子惊。）门子 （白） 啊！
（张苍、周勃同偷听。）刘章 （西皮散板） 醒来犹自意彷徨。
（哭） 喂呀……
（刘章哭。）刘章 （西皮散板） 心酸意痛怒万丈，
恨不得杀却吕十王。
门子 （白） 启侯爷：周太尉、张御史拜。
（刘章惊。）刘章 （白） 呕，周太尉、张御史！我与他二人素少来往，本当不见，念他二人俱是忠良，或有好事。
有请！
门子 （白） 有请！
（张苍、周勃同耳语。）刘章 （白） 二公何来？请坐！
张苍 （白） 特来相贺。
刘章 （白） 贺什么？
张苍 （白） 你做了吕家女婿，娶了一位美貌夫人；又做了宿宫禁卫的高官，岂不是可喜可贺？
刘章 （白） 这个！我看你不是贺！
张苍 （白） 不是贺是什么？
刘章 （白） 分明是语中有刺，奚落于我！
（张苍揖。）张苍 （白） 哎呀！岂敢！岂敢！
（张苍向周勃使眼神。）周勃 （白） 唔！
刘章 （白） 太尉何来呢？
周勃 （白） 特来相吊耳！
（周勃焚纸钱。）刘章 （白） 啊，好端端地吊我什么？
周勃 （白） 吊君侯将死矣！
刘章 （白） 啊？我为什么将死？
周勃 （白） 听我再与你念篇祭文吧！
（念） 呜呼高皇，驾返西方。吕氏夺位，汉祚斯亡。
子孙不肖，自相杀伤。认贼作父，更有刘章。
其心已死，令人堪伤！
刘章 （白） 呕！
（刘章耍翎，两望，沉思。）刘章 （白） 唗！你二人因何咒骂于我？
周勃 （白） 岂敢哪岂敢！老臣只为当年高皇曾刑白马，与众盟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后篡汉，足下不加闻问，反来附庸吕党，有何面目见高皇于地下？哀莫大于心死，是以来吊耳！
张苍 （白） 吊得是，吊得是！
刘章 （白） 这个！住了！公等俱是汉室开国元勋，自己无能，反将此重责推在俺一人身上！
周勃 （白） 不然哪不然。君侯现掌禁军，把握兵权，我等空怀忠义，怎奈有心而无力也！
刘章 （白） 唔！
张苍 （白） 呕呕呕，我明白了。
刘章 （白） 明白什么？
张苍 （白） 君侯做了吕禄女婿，当唯夫人之命是听耳。
周勃 （白） 敢是惧内？
张苍 （白） 是呀！
周勃 （白） 怕老婆！
张苍 （白） 着着着！他们刘家的事情，自己既然是情愿背本，与我等何干哪！走走走！
周勃 （白） 哪里去？
张苍 （白）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事不关我等痛痒，我们吃酒去了。
刘章 （白） 哎呀！二位请转！
张苍 （白） 不管了！
刘章 （白） 二公啊！休得试探与我，我对你们实说了吧！
（张苍掩耳。）张苍 （白） 哪个爱听？
刘章 （白） 我恨吕氏专权，夙夜忧虑，图复炎汉，但恐力有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也。
（吕氏暗上，偷听。张苍背供。）张苍 （白） 𠲔，遣将不如激将，不打自招了。
周勃 （白） 君侯休出此言，今有淮南王刘长，已知烧卷之事，欲领兵扫除诸吕，未悉你能作揖内应否？
刘章 （白） 但能恢复炎刘，某是万死不辞。难得二公忠心，受我一拜！
（唱） 二公请上受我拜，
张苍 （白） 不敢！
（唱） 兴刘灭吕理应该。
君侯壮志真可爱，
周勃 （唱） 我们是粉身碎骨报恩来。
吕氏 （白） 哈哈！你们大胆！竟敢密议谋叛，走走走！
（刘章、周勃、张苍同惊。）刘章 （白） 夫人，哪里去？
吕氏 （白） 面见吕国太，怕你们不灭门九族！
（刘章按倒吕氏。）刘章 （白） 唗，我把你这贱人，看是谁要谁的命！
（唱） 开言下得魂飞散，
周勃 （唱） 杀她灭口莫迟延。
张苍 （唱） 用手送上无情剑，
（白） 君侯，宝剑在此。
刘章 （白） 贱人看剑！
（刘章欲杀吕氏，手颤。）吕氏 （白） 住手！
（唱） 夫君放手奴有言。
张苍 （白） 哎呀，你倒是杀呀！
吕氏 （白） 且慢，二公拿我做何看待？
周勃 （白） 奸细看待。
吕氏 （白） 二公差矣！我虽吕氏之女，既嫁刘家，便心归刘氏，我今出头，实为听罢你们密语之后，告密而来。
刘章 （白） 告什么密？
吕氏 （白） 就是吕氏欲在月内作乱，要尽灭刘氏！
刘章 （白） 噢，有这等事？
张苍 （白） 妇人之言，不可深信，她不过借此脱身耳。
周勃 （白） 擒虎容易放虎难哪！
吕氏 （冷笑） 哼哼哼！
（白） 可笑你们两个须眉男子。
张苍、周勃 （同白） 笑什么？
吕氏 （白） 我若是假心，听罢你们密议之后，便悄悄告知吕国太，你们一个个睡在鼓里，死也不知。
刘章 （白） 是呀！
吕氏 （白） 我又何必大义灭亲，出头报密呢？
（周勃、张苍、刘章互视。）周勃、
张苍、
刘章 （同白） 这……
吕氏 （白） 罢！公等既是见疑，待我自明便了！
（吕氏夺剑。）吕氏 （唱） 用手夺取昆吾剑，
情愿一死把夫全。
周勃、张苍 （同白） 哎呀！
（刘章拉住吕氏。）刘章 （白） 夫人哪！
（唱） 只怪我性急未分辨，
伏地拜乞夫人前。
（刘章跪。）周勃、
张苍 （同白） 荒唐！荒唐！我们这是何苦哇！
周勃 （唱） 含羞带愧重拜见，
张苍 （唱） 慌忙拜乞夫人前。
（周勃、张苍同跪。）吕氏 （白） 哎呀，夫君快快搀起！
（唱） 大家都是为炎汉，
忠心报国大圣贤。
周勃、张苍 （同白） 岂敢！惭愧！
吕氏 （唱） 且请安坐抒己见，
共论如何把刘安。
（白） 吕氏谋乱，事已急矣，但不知诸公有何安刘之策？
周勃、张苍 （同白） 这！
吕氏 （白） 事到如今，赫赫公卿，就无一计么？
（周勃、张苍同羞。）吕氏 （白） 适才贱妾在屏风后偷听明白，就请张大人连夜去至淮河营，请淮南王，火速进兵，克日袭攻未央宫，我等自有计策，以为内应。
张苍 （白） 遵命！正是：
（念） 愧杀七尺男儿汉，韬略不及一妇人！
（白） 惭愧！
（张苍下。）吕氏 （白） 敢烦太尉联合王陵、灌婴诸将，晓谕兵将等，暗助刘氏，附耳上来。
周勃 （白） 喳、喳、喳……遵命！告辞！正是：
（念） 本来做说客，却被人来说。智谋逊妇人，空长胡须白！
（周勃下。）刘章 （白） 啊夫人！还须请教，如何内应？
吕氏 （白） 且自回房，自有妙法相告。来呀！
刘章 （白） 来了。
（刘章、吕氏同下。）【第十三场】
（〖牌子〗。四龙套、四将官、田子春引刘长同上。）
报子 （内白） 报！
（报子上。）报子 （白） 张苍到。
刘长 （白） 有请！
报子 （白） 有请！
（报子下。张苍上。）张苍 （白） 千岁！
刘长 （白） 张大夫何来？
张苍 （白） 千岁容禀！
（〖牌子〗。）田子春 （白） 既然如此，就该起兵前往。
刘长 （白） 且慢！傅相，你叫本御杀尽诸吕，我是刀不留情。只是见着吕国太，她是我的养母，我怎好与她反目。
田子春 （白） 这！
张苍 （白） 无妨，待臣背着宗卷，当面唱明，千岁乃赵娘娘所生，羞也把她羞死了。
刘长 （白） 宗卷安在？
田子春 （白） 哎呀，尚在淮河营内。
刘长 （白） 张大夫，你快快飞马去取，连夜赶来，成此大功，就在你的身上。
张苍 （白） 遵命。
（念） 飞身上快马，急走把鞭加。
（张苍下。）刘长 （白） 众将官！连夜进京，直围未央宫去者！
四龙套、四将官 （同白） 啊！
（〖牌子〗。众人同下。）【第十四场】
（〖内喊声〗。）
吕后 （内西皮导板） 听说淮南造了反，
（〖急急风〗。四上手持刀、四大铠持枪押吕无礼、吕无义、吕无廉、吕无耻同上。刘章、周勃、灌婴、王陵同上，同亮相，刘章、周勃、灌婴、王陵同杀吕无礼、吕无义、吕无廉、吕无耻。）刘章 （白） 打开朝门者！
四上手、四大铠 （同白） 啊！
（四上手、四大铠、刘章、周勃、灌婴、王陵同下。吕台、吕嘉、吕产、吕禄、吕媭、吕后互拉上。）吕后 （西皮快板） 统领儿郎破长安。
围住了宫禁高声喊，
报子 （内白） 报！
（报子上。）报子 （白） 叛兵杀到午门！
（报子下。）吕后 （白） 哎呀！
（西皮快板） 要我吕氏让江山。
吓得我心慌意又乱，
陡然祸起肘腋间。
左右扶我午门看，
（吕台、吕嘉、吕产、吕禄、吕媭同扶吕后登午门。四上手、四大铠、刘章、周勃、灌婴、王陵同上，过场，同下。）吕后 （西皮散板） 人喧马闹喊连天。
（〖急急风〗。四龙套、四将官、田子春、刘长同上。）刘长 （西皮散板） 紧围皇城休怠慢，
（田子春摇令旗，四龙套、四将官同围城。）刘长 （西皮散板） 今日要报我母冤。
高呼灭吕扶炎汉，
斩将夺旗齐向前。
（白） 呔！挡我者死，快快开城！开城来！
吕后 （白） 午门外来者可是刘长儿么？
刘长 （白） 哇呀呀……住了！谁是你的儿子？
吕后 （白） 你你你……敢是反了么？
刘长 （白） 住了！你篡夺我家江山，才是造反！
吕后 （白） 哎呀儿呀！
（西皮快板） 悲切切我把亲儿唤，
你不要听人离间言。
若有事儿从容办，
速将人马撤淮南。
刘长 （白） 唗！
（西皮快板） 我本不是你亲生养，
吕后 （白） 何出此言？
刘长 （西皮快板） 你不该将她来毒丧，
（白） 哎呀我的亲娘啊……
吕后 （白） 这是哪里说起？
刘长 （白） 我有宗卷为证，字字行行写得详细。呀呀呸！
（西皮快板） 今日要报冤一场。
吕后 （哭） 儿呀……
（西皮快板） 我十载宫中将你养，
休听他人谤毁伤。
胡言乱语来言讲，
无凭无据你太荒唐。
刘长 （西皮快板） 说什么无凭无据太荒唐，
现有宗卷作主张。
吕后 （白） 啊？
（西皮快板） 宗卷本在大内藏，
怎能流落到外乡？
你说有它来为证见，
倒要真假看端详。
刘长 （白） 好哇！
（西皮散板） 怕你不看不来望，
回身急忙唤张苍。
（白） 呔，张苍！张苍！
四龙套、四将官 （同白） 张苍来见！
张苍 （内白） 来也！
（内西皮导板） 不顾崎岖往前闯，
（〖急急风〗。张苍上，勒马、挥汗、喘，田子春扶张苍）张苍 （西皮散板） 奔奔奔……命赶到，走走走……慌忙！
（张苍下马。）刘长 （白） 张苍！
张苍 （白） 臣！
刘长 （白） 念宗卷！
张苍 （白） 领旨！
（西皮流水板） 顾顾顾……顾不得哮喘话难讲，
高高高……高举宗卷念端详：
老老老……老皇注在第一卷上，
吕吕吕……吕国太写在第二行。
关关关……关中十王俱是宗亲党，
第第第……第七卷上注定赵皇娘。
她她她……她也曾把一子养，
爵爵爵……爵封淮南名刘长。
赵赵赵……赵皇娘原被吕后用毒丧，
吕国太你可曾听得清来心着慌？
吕后 （白） 张苍住口！
（西皮快板） 劝张苍你不要胡言乱讲，
真宗卷已被我焚在朝房。
分明你做假卷将人屈枉，
欺得那小刘长暴躁刚强。
张苍 （冷笑） 呵呵呵……
（西皮流水板） 吕国太休要梦中想，
说破叫你醒黄粱。
前烧宗卷是假账，
真玉玺、签这厢。
你不该女儿做皇上，
你不该大封吕十王，
你不该图灭宗亲党，
你不该杀害赵皇娘，
淮南王急把令来降，
扶刘灭吕你的功非常。
刘长 （白） 嘚众将官！
四龙套、四将官 （同白） 啊！
刘长 （白） 杀！
四龙套、四将官 （同白） 杀！
（四上手、四大铠、刘章、周勃、灌婴、王陵同上.）吕后 （白） 且慢！刘长儿！
刘长 （白） 国太！
吕后 （白） 刘章儿！
刘章 （白） 皇娘！
吕后 （白） 你们虽不是哀家亲生，可还念十载抚养。自古至今，哪有子杀其母之理？
（哭头） 啊啊啊……刘长、刘章我的亲亲亲……儿呀……
（唱） 你可念十载来恩养，
父母之恩连肝肠！
（哭头） 啊啊啊……刘长、刘章我的娇生哪……
刘长 （白） 娘啊！
（唱） 看皇娘泪洒如雨降，
刘章 （唱） 催干裂胆好痛伤。
刘长 （唱） 养育之恩怎能忘，
刘章 （唱） 大逆不道怎承当！
刘长、刘章 （同哭头） 啊啊啊……皇娘啊……
张苍 （白） 呀！
（唱） 见小王哭得意惨伤，
功败垂成我的心着慌。
回头我对太尉讲：
有何妙策匡家邦？
（白） 太尉有何妙策？
周勃 （白） 这、这、这……
张苍 （白） 这、这、这……
周勃 （白） 有了。
呔，三军听者！
四龙套、四将官、
四上手、
四大铠、
田子春、
灌婴、
王陵 （同白） 啊！
周勃 （白） 今日之事，汉家天下归吕归刘，大家来一个凭心断！
张苍 （白） 啊，何为凭心断？
周勃 （白） 大家若心向吕者右袒！
张苍 （白） 举右臂。
周勃 （白） 心向刘氏者左袒！
张苍 （白） 好哇！大家要思念高皇雨露之恩，左袒哪左袒！
四龙套、四将官、
四上手、
四大铠、
田子春、
灌婴、
王陵 （同白） 左袒！
张苍 （白） 呔，国太！人心思复炎刘，众怒难犯，你还不下位！
吕后 （白） 这……事不可为，也罢！
（唱） 人心齐把刘氏向，
众意难违非寻常。
宫内自焚把火放，
（火彩。吕后、吕台、吕嘉、吕产、吕禄、吕媭同下。）刘长 （唱） 又见宫内放火光。
大家同把午门闯，
（大太监上。）大太监 （唱） 取来了玉玺接大王。
（白） 下面听者：国太已死，献出玉玺。孩子们，大开午门接驾呀！
（开城。）刘长、
刘章、
周勃、
张苍 （同三笑）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众人同下。）（完）
浏览次数：3934 ┊ 字数：4万6695 ┊ 最后更新：2024-06-20
报告错误 ┊ 版权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