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侠》
主要角色李靖：生
红拂：旦
张仲坚：净
情节
隋末，京兆李靖，姿貌魁秀，气概英奇。曾献策皇都，为当权所嫉，流落江湖，因见司空杨素。杨府侍女红拂，性耽书史，兼好兵符，世居东吴，避兵西居。见李靖不凡，夜奔成亲。夫妻同投李世民，路识豪侠张仲坚、徐洪客。张仲坚见天下将乱，广蓄资财，欲图大业。及见李世民，知非所敌，遂将全部资财赠李靖，与徐洪客去海外，灭扶余国为主。徐洪客泛舟而去。陈有乐昌公主者，原嫁驸马徐德言。陈亡，夫妻以破镜为记相别。随缘歌舞，亦寄身杨府。迨杨素知底细，促其破镜重圆。归祭途中，遇红拂。经红拂推荐，徐德言投李靖。时李世民统一天下，李靖为兵部尚书，拜徐德言为参军，共征高丽。高丽王逃，为张仲坚所擒。英雄相聚同归唐室。
根据《京剧汇编》第二十二集：李万春藏本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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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剧剧本：纯文本格式【第一场】
（李靖上。）
李靖 （唱） 投笔由来羡虎头，
须教谈笑觅封侯。
囊中黄石色玄妙，
腰下青锋射斗牛。
调和鼐鼎济川舟，
云龙风虎岂难收！
功名未到英雄手，
且让时人笑敝裘。
（白） 俺，李靖，字药师。京兆三原人也。姿貌魁秀，气概英奇。与闻韬略，忝韩柱国宰相之亲。受业河汾，叨文中子宫墙之末。正是：
（念） 世本将家原有种，才堪王佐更无双。
（白） 连年献策皇都，苦为当权忌嫉，摒弃不录。沦落江左，十有馀载。近来闻得越公杨素，留守西京，招纳豪杰。仗剑相从，以图尺寸之功。只得渡江取路去者！
（唱） 本待学鹤凌霄鹏博远空，
叹半生无遭遇泪洒西风。
屠龙剑钓鳌鈎射雕宝弓，
又何须弄毛锥角技冰虫？
气冲冲这鞭儿随人调弄，
方显得奇才能鼎重功名。
大丈夫若得志天下为重，
任区区那肉眼讥笑英雄！
（白） 迤逦行来，又到这江边也。怎得个船儿渡了过去！
好了，远远望见有个渔船来也。
（刘文静扮渔人上。）刘文静 （念） 家临九江水，来往九江侧。同是长江人，何事不相识！
李靖 （白） 渔翁，渡我过江，多把银钱与你。
刘文静 （白） 你此言差矣！我在此垂钓，尚且意不在鱼，就渡你一渡，何须论钱？上来上来。看仔细！
（刘文静搭扶手。李靖上船。）李靖 （唱） 多谢渔翁相钦重，
仙舟渡我涉远空。
芦汀畔惊起了栖鸿翩影，
风波里隐隐见巨鱼似龙。
刘文静 （白） 汉子，你看江上的芙蓉花都开了。
（唱） 可怜开尽那芙蓉，
片帆江上挂秋风。
乌鹊南飞绕树杪，
择木而栖实难容！
李靖 （唱） 潦倒半生难见用，
自惭踪迹久飘蓬。
刘文静 （唱） 我看你仪容雅俊气展霓虹，
多管是吹箫伍相、刺船陈孺、题桥的司马公。
今日惜别太匆匆，
不知何处再相逢？
（白） 汉子，你姓甚名谁？如今要往哪里去？
李靖 （白） 小生姓李名靖。因献策未遂，流落多年。如今意欲投奔杨越公。请问渔翁尊姓？
刘文静 （白） 我哪里是渔人？我姓刘名文静，字少仁。世居京兆武功。因父死难，袭封官职。今见天子不惜民力，诛求豪夺，人民困苦，每日思乱，故弃职避地隐居。近闻太原州将之子李世民，英雄盖世，折节延揽，我不久就要前去投他。你投奔越公倘不得意，也到太原如何？
李靖 （白） 谨领盛意，就此告别了。
（唱） 风尘奔走徒虚哄，
顷刻劳君舟楫功。
（白） 请了！
（李靖下。）刘文静 （唱） 何时一举风雷动，
有日还乘破浪风！
（刘文静下。）【第二场】
（红拂、乐昌公主同上。）
红拂 （引子） 庭院凉生枕簟秋，月上北楼，风满歌楼。
乐昌公主 （引子） 梧桐叶落雨初收，新恨眉头，旧恨心头。
红拂 （白） 奴家姓张行一。世居东吴。因避兵西来，借居越府廊下。不幸父亲亡过，就养育越公府内。才得长成，便教歌舞，插金披绮，好不富贵。只是奴家性耽书史，兼好兵符。咳，好不耐烦也！
乐昌公主 （白） 奴家乃亡陈公主，号称乐昌。自兵入建康，与夫主徐德言相别。蒙今上赐予越公，逗留在此不觉又一年了。
红拂 （白） 妹妹，你我终日只是选伎征歌，随行逐队，蹉跎日月，负此青春，如何是好？
（唱） 选伎征歌第一流，
魂断西风不自由。
年光荏苒日月久，
心事牵怀别样愁。
乐昌公主 （白） 姐姐呀！
（唱） 夫妻别恨难禁受，
漂泊浑如不系舟。
几时愁滞新丰酒，
争怕芙蓉下九秋。
（白） 姐姐，你手中拿那红拂子，却是为何呀？
红拂 （白） 你听我道来！
（唱） 若问红拂这缘由，
谁能解得机中彀。
欲待拂除烟雾久，
拭却尘埃灭蜉蝣。
（白） 妹妹，你常怀半面破镜，却是为何？
乐昌公主 （白） 姐姐听了！
（唱） 一段相思半面羞，
妆台懒整玉搔头。
盼只盼夫妻重逢偕佳偶，
破镜重圆这缘由。
红拂 （白） 刻下正是越公午膳，你我理当前去传膳。
乐昌公主 （白） 大家同走。
红拂 （白） 正是：
（念） 既在矮檐下，
乐昌公主 （念） 怎敢不低头！
（红拂、乐昌公主同下。）【第三场】
（小鬼、判官引西岳大王同上。）
西岳大王 （白） 善哉善哉！
（念） 人间私语，天若闻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白） 吾乃西岳大王是也。奉玉皇敕旨，镇守金方，配位西岳。今有异人李靖到此，不免晓谕他一番。
小鬼、判官何在？
判官、小鬼 （同白） 有。
西岳大王 （白） 伺候了！
判官、小鬼 （同白） 喳！
李靖 （内唱） 历尽了长江险渡江而西，
（李靖上。）李靖 （唱） 半路奔波觅枝栖。
眼见残阳一古寺，
空山唯有鸟争啼。
（白） 一路行来，再无人家，只遇得这所古庙，不免进去歇息一会儿，再作区处。
（李靖看。）李靖 （白） 呀，原来是西岳大王之庙！我想如今行踪未决，不免向大王面前拜祝一番，讨个端的，岂不是好！
（李靖拜。）李靖 （白） 靖闻大王肃壮凝威，嵯峨阐德，是以立像清庙，坐镇金方。遐观历代哲王，莫不顺时禋祀，兴云致雨，天实肯从，转孽为祥。李靖吐肝胆于阶下，拜求一卦。倘三问不答，亦何神之有灵！便当斩大王头，焚其庙，唯神裁之也！
（唱） 我堂堂一丈夫诸多难阻，
十年来一身事进退维谷。
失林飞鸟无投处，
困苦好似涸辙鱼。
时运不济向谁诉？
神灵早指我迷途。
（白） 你看如今的世界呀！
（唱） 人民苦社稷倾奸雄竞逐，
尽横行须臾间雷电风驰。
扫除妖气清寰宇，
斩戮鲸鲵万姓苏！
（李靖摇卦。）李靖 （白） 大王，我姓李名靖，如果有天子之分，乞明赐一卦。
（李靖看卦。）李靖 （白） 呀！这卦不好。既无天子之分，天生我李靖何用？只得再求一卦，择一贤主而辅。
（李靖摇卦。）李靖 （白） 拜祷已毕，不觉神思困倦，且就廊下略睡片时。
（李靖睡。西岳大王起。）西岳大王 （白） 李将军听了！
（念） 南国休嗟流落，西方自得奇逢。红丝系足有人同，越府一时跨凤。
去处须寻金卯，奔时莫易长弓。一盘棋局识真龙，好把尧天日捧。
（白） 李将军，天色渐明，起身去吧！
（西岳大王归座。李靖醒。）李靖 （白） 好奇怪呀！方才蒙胧睡着，分明是大王指点于我。言语中间，有难解之处。且待将来，自有灵验。
（唱） 梦中言语记得真，
莫道无神却有神。
须信行藏却有命，
也知富贵不由人。
（李靖下。）西岳大王 （白） 李靖去了。
判官、小鬼，一路护送！
判官、小鬼 （同白） 遵法旨。
西岳大王 （白） 正是：
（念） 大地乾坤都一照，免教人在暗中行。
（西岳大王、判官、小鬼同下。）【第四场】
（院子上。）
院子 （念）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夜偏长，何不秉烛游？
（白） 我乃杨越公府中院子。若论我们老爷，果然是整顿乾坤手，扶持日月功。腰间三尺剑，世上万人雄。怎见得呢？你看他治平吴楚，功盖华夷。谋臣如雨，勇将如云。如今天下太平，落得许多受用，歌伎娇娃，尽充下陈。我们老爷定是天上将星，遣来人世，麒麟阁上应书画，鸟鼠山前好勒铭。早间老爷吩咐：摆下筵席赏月。天色渐晚，收拾完了，不免去回复老爷。话没说完，老爷来了。
（杨素上。）杨素 （引子） 扫清江汉，功无上，拍开霄壤！
（念） 金冠玉带应三台，将相还须盖世才。我本无心求富贵，谁知富贵逼人来！
（白） 老夫，杨素。身为名将，职任元戎。讨无不克，征无不取。我尝临阵，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不能取胜者悉斩之。又令二三百人复进，仍如前法，士知进生退死，所向无敌。及至论功，虽微必录。故士虽畏我，亦乐为之用。人讶我成功之易，不知我皆赏罚中得士力也。今天子驾幸江都，加我司空之职，即命留守西京。日来兵政肃清，衙门无事。清早也曾吩咐院子，在花园设宴，老夫要饮酒看月。
院子！
院子 （白） 院子叩头！
杨素 （白） 筵席可曾完备？
院子 （白） 完备多时，请老爷赏月。
杨素 （白） 唤女乐们走上！
院子 （白） 女乐们走上！
（红拂、乐昌公主同上。）红拂 （念） 忽听老爷唤，
乐昌公主 （念） 双双到花园。
红拂、乐昌公主 （同白） 叩见老爷！
杨素 （白） 取酒过来。
（红拂、乐昌公主同取酒斟。）杨素 （念） 清天碧海开秋爽，且向嫦娥来举觞。
（白） 将你们那新谱的曲儿唱来我听。
红拂 （白） 遵命！
（红拂载歌载舞。）红拂 （唱） 试新声，
奏笙杂管更调簧。
珠喉转嘹亮。
看澄波，
夜光独照华堂，
偏宜清赏。
杨素 （唱） 任娇娥进觞，
天香飘漾，
桂枝疑在青云上。
（杨素指乐昌公主。）杨素 （白） 你试一回！
（乐昌公主载歌载舞。）乐昌公主 （唱） 舞纤腰，
楚妆踏月展霓裳，
分辉动罗帐。
红拂、乐昌公主 （同白） 风寒露冷，老爷请自保重。
杨素 （白） 不妨事呀！
（唱） 我为将，
十年披草莽，
寒关夜渡浑无恙。
哪怕朔风吹得青霜降，
不妨暂醉白云乡。
（杨素醉。）乐昌公主 （唱） 举头望明月，
心中暗自伤。
这明镜谁悬青天上？
触景伤怀断我肠！
红拂 （唱） 你不须断肠，
终当脱尘网。
月缺自有重圆相，
妹妹何用漫评章？
杨素 （白） 我已醉了，收拾了吧。正是：
（念） 歌残舞罢已三更，可爱秋空气转清。
红拂 （念） 须信露从深夜白，
乐昌公主 （念） 偏怜月向故乡明。
（杨素、红拂、乐昌公主同下。）【第五场】
（李靖上。）
李靖 （唱） 一雁西飞烟树秋，
关河摇落使人愁。
无人寄语司空道，
莫遣明珠惜暗投。
（白） 小生远涉到此，欲投越公。只得寻找店房住下，明日清晨往候。且喜此处正有个客店，不免上前投宿。
店主人哪里？
店家 （内白） 来了。
（店家上。）店家 （念） 相留燕赵齐梁客，借寓东西南北人。
（白） 是谁呀？
李靖 （白） 小生是住店的。
店家 （白） 要几间？
李靖 （白） 两间。僻静一些才好。
店家 （白） 官人是要看书吗？
李靖 （白） 不是的，是要候见越公。
店家 （白） 官人要往月宫里去，千万可带我去。带我去看看嫦娥和那捣药的兔二爷！
李靖 （白） 不是的，是老司空。
店家 （白） 若找老师公，那得上庵观寺院，怎么到这儿来呀？
李靖 （白） 我要见杨司空老爷。你只找房间便了，何用你说许多废话！
店家 （白） 您随我来。这两间好不好？
李靖 （白） 将就了。
店家 （白） 要吃什么吗？
李靖 （白） 前面用过。各讨方便。
店家 （念） 暂时相别去，明日又相逢。
（店家下。）李靖 （白） 客馆萧条，行踪未定，叫我如何睡得着呀！
（唱） 守寒灯听夜雨客景堪怜，
抱奇才望侯门盼遇主贤。
何日里展抱负鱼龙化变？
栖迟在逆旅中梦魂难安。
（白） 夜已深了，不免进内强睡一回。
（唱） 江乡回首隔风烟，
夜雨柴门思黯然。
正是雁飞不到处，
果然人被利名牵！
（李靖下。）【第六场】
（杨素上。）
杨素 （引子） 数载握兵权，居重地，士戢民安。
（红拂上。）红拂 （引子） 为公拂拭芙蓉剑，
（乐昌公主上。）乐昌公主 （引子） 气夺霜威斩楼兰。
杨素 （念） 战袍犹带血痕腥，十载高悬海内名。前队貔貅冲晓色，后车莺燕杂春声。
（白） 我自在此镇守，门客甚多。近来真觉懒于接应，去者颇众。虽然如此，倘有豪杰，我自识他。正是：
（念） 破足犹堪笑，重瞳我自明。
（白） 昨日门客簿上，有个秀才李靖，求见于我。闻此人乃文武全才，今日他若再来，当接见他，看他谈论如何。
值门将官！
（中军、院子同暗上。）中军 （白） 在！
杨素 （白） 今日李秀才若来，可与通报！
中军 （白） 是！
（李靖上。）李靖 （唱） 朱门先达笑弹冠，
不才做客又经年。
我赋无衣谁怜念，
不觉相府在眼前。
（白） 小生昨日候见司空，门上将官辞以饮宴，不得接见。今日又来，不觉已到司空门首。
将官，劳你通报！
中军 （白） 你又来了？相爷等着你呢，随我进来！
李靖 （白） 有劳了！
中军 （白） 李秀才到。
李靖 （白） 司空，拜揖！
杨素 （白） 罢了。
（李靖不悦。）李靖 （白） 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拒见宾客！
（杨素起谢。）杨素 （白） 老夫有罪了！请问先生：今天下纷纷，定然难免复乱。先生远来，何以教我？
李靖 （白） 司空请坐。待小生拜禀。
杨素 （白） 先生请坐。慢慢讲来！
（红拂注视李靖。）李靖 （白） 司空容禀！
（唱） 承蒙司空许让言，
四海干戈未息肩。
都只为土木疲民民都变，
边庭黩武复年年。
繁刑重敛谁不怨？
山林啸聚兆乱源。
如今没有别计算，
罢役休兵渐抚安。
杨素 （唱） 今日里逢佳士得闻谠言，
我当初佐文皇天下已安。
自从驾幸江都县，
中原万姓复骚然。
此身重荷朝廷眷，
扶危定乱难卸肩。
澄清寰宇是吾愿，
要与贤良计万全。
李靖 （白） 小生告退，再当候见！
杨素 （白） 先生有闲，时来一谈。恕不远送了！
（李靖、中军、院子自上场门同下。杨素、乐昌公主、红拂自下场门同下。红拂自下场门上。）红拂 （白） 将官，老爷着你问李秀才寓所何处？
中军 （内白） 西明巷口第一家便是。
红拂 （白） 知道了。待我回复老爷。
（唱） 看他的言辞慷慨貌伟然，
信是翩翩美少年。
私心愿与偕姻眷，
无媒怎能得成全？
（红拂想。）红拂 （白） 有了！
（唱） 且到三更乘其便，
月下成就这良缘。
（白） 此事本当与陈美人说知，唯恐泄露，不大稳便。且到其间，再作区处。正是：
（念） 一腔心事无人识，唯有清风明月知。
（红拂下。）【第七场】
（李靖上。）
李靖 （唱） 朝来献策侯门去，
座右娇娥绝代姿。
秋波几番来偷视，
未知何故令人疑！
（白） 方才候见司空，见一侍女，手持红拂，颇有顾盼之意，未知何故？
（唱） 本谒侯门冀托名，
红颜顾盼笑颜生。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情却有情。
（李靖下。）【第八场】
（张仲坚、徐洪客同上。）
张仲坚 （念） 茫茫宇宙，落落堪兴。
徐洪客 （念） 共探骊龙，谁得其珠！
张仲坚 （白） 俺，张仲坚。生长在鲁。以杀人避仇，卜居西京。我素有心志，见天下将乱，因广蓄资财，意欲少建功业。又喜得道兄徐洪客，海上远来相从，如石投水，言无不合。眼见得事有几分也。
徐洪客 （白） 张兄，夜色渐清，你我正好望气。且喜此间有个高冈，你我登高一望，岂不是好？
张仲坚 （白） 道兄请！
徐洪客 （白） 请！
（张仲坚、徐洪客同上高冈。）徐洪客 （白） 张兄，你看那妖星犯牛女，紫微星失光，天下事大可知矣。
（徐洪客望。）徐洪客 （白） 呀！好怪好怪，你看参井之分，紫气腾耀，太原乃参井分野，恐其中必有异人。张兄你看见了么？
张仲坚 （白） 我，我岂不见！
（唱） 你看那重云掩护瑞气浮，
分明五城十二楼。
我大事在吴钩机关成就，
倘有那劲敌起须做项、刘。
徐洪客 （白） 张兄啊！
（唱） 徘徊望来辗转愁，
眼前是非方未休。
（白） 你看那江都分野已见，隋家不济事了。
（唱） 那隋家天下岂能久！
江都王气黯然收。
中原逐鹿谁得手，
真人崛起正可忧！
（白） 张兄，这也不难，我只待天明，先往太原。你可回家，备些资财，随后便来，约定在汾阳桥相候。到得那里，小住十日半月，好歹便知端的。
张仲坚 （白） 如此甚好。道兄请先行，我随后即来。正是：
（念） 中原知有主，
徐洪客 （念） 基业海外图。
（张仲坚、徐洪客同下。）【第九场】
（红拂着紫衣纱帽上。）
红拂 （唱） 自怜聪慧早知音，
瞥见英豪意已深。
侠气自能通剑术，
春情非是动琴心。
（白） 奴家，张氏一姐。自从见那秀才之后，不觉神魂飘荡。想我沉埋在此，永无出头之日。若得择人而事，日后夫妻荣华富贵，也不枉生了我这双识英雄的俊眼。如今夜深人静，扮作差官模样，私奔他去，早已被我赚出这门来了。
（唱） 今夜晚赚出了朱户重门，
改新装寻鸳侣羞见生人。
（二更夫同上，同打更。）红拂 （唱） 听更鼓已三响夜深人静，
怕有人盘诘我难得脱身。
更夫甲 （白） 你是何人，这般时候往哪儿去呀？
红拂 （白） 嗯！好没有眼色的更夫，你看我手执铜符，头戴乌纱，身穿紫袍，明明是个公门将佐，你还不认得么？混账！
更夫甲 （白）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求将爷饶恕！
红拂 （白） 不知者不罪。
更夫甲 （白） 如今老爷睡了没有？
红拂 （白） 老爷已睡熟了。你们何必竟夜吆喝，乒乒乓乓，吵得老爷睡不安静，与你们大大不便！
更夫甲 （白） 如此说来，将爷自去，我们也就睡去了。
红拂 （白） 哪个不叫你们睡？
二更夫 （同白） 我们又何必这么贱骨头？正是：
（同念）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二更夫同下。）红拂 （白） 看这一伙人，被我三言两语，就哄过去了。
（唱） 那秀才好比那人中龙虎，
奴自身也不愧女中丈夫。
论郎才和女貌古今有数，
喜滋滋不觉得来到草庐。
（白） 乘着月色，来到了西明巷，正是第一家。待我上前敲门。
开门来！
（李靖上。）李靖 （白） 来了！
（唱） 何人访问到衡门？
夜静更深事可惊！
（李靖开门看。）李靖 （白） 哦，原来是一位紫衣少年！
（唱） 我看他年纪轻面庞英俊，
何事匆匆到我门？
红拂 （唱） 郎君何事大惊疑？
（红拂脱衣帽。）红拂 （唱） 纱帽笼头着紫衣。
李靖 （白） 原来是个女子！
（红拂取出红拂尘。）红拂 （唱） 我本是华堂的执拂女子，
李靖 （白） 你因何到此呢？
红拂 （唱） 喜君的面貌奇终身相依。
李靖 （唱） 骤然惊见喜难持，
百岁良缘顷刻时。
侯门如海怎展翅？
杨公追兵岂能迟！
红拂 （唱） 杨公深居已安睡，
如今逸出未遑追。
从容定计他州去，
一笑风尘别故知。
李靖 （白） 既承美意相投，当拜谢天地成全百年之美。
红拂 （白） 当谢天地。
（李靖、红拂同拜。）李靖、
红拂 （同唱） 二人同把天地拜，
如鱼得水赋和谐。
（李靖、红拂同起。）李靖 （白） 你我既已成就美满姻缘，不可负此良宵。
红拂 （白） 此地非可久居，郎君作何打算？
李靖 （白） 故人刘文静现在太原，你我扮作村中进香的夫妇模样，同往太原投他，再作区处。
红拂 （白） 如此改扮起来。
李靖 （白） 乘夜潜行便了！
（唱） 二人宵遁太原行，
红拂 （唱） 来日他乡遇故人。
（李靖、红拂同下。）【第十场】
（刘文静上。）
刘文静 （念） 虽投定远笔，未坐将军树。早知行路难，悔不理章句。
（白） 我，刘文静。千山万水，来到太原。此间正是李公子私宅门首，待我上前问过。
里面有人么？
（家将上。）家将 （白） 是哪位？
刘文静 （白） 卑人刘文静，求见李公子。
家将 （白） 待我与你通报。
有请公子！
（李世民上。）李世民 （念） 乘醉斩蛇回，剑吐虹霓气。何日扫秦隳，梦想风云会！
家将 （白） 刘文静求见公子。
李世民 （白） 快快有请！
家将 （白） 有请！
刘文静 （白） 啊公子！
李世民 （白） 先生！请坐。
刘文静 （白） 谢座。
（刘文静坐。）刘文静 （白） 久慕英名，每劳梦寐。喜瞻奇表，诚慰下情。
李世民 （白） 情笃神交，礼隆倾盖。义合倒屣，罪切踞牀。先生上姓高名，由哪道而来？
刘文静 （白） 卑人刘文静，从河南而来，特来拜谒公子。
李世民 （白） 久慕大名，幸承远顾，必有教我。
刘文静 （白） 知公子将有事于天下，特攀龙附凤，欲名垂竹帛耳。
（家将暗下。）李世民 （白） 先生渡江以来，延揽必多，如先生者，果有几人乎？
刘文静 （白） 下走不足数。渡江以来，只得一人，名叫李靖，真奇才也。
李世民 （白） 他人品如何，愿闻其概。
刘文静 （白） 公子容禀！
（唱） 命世之姿丈夫气，
王佐之才有权宜。
扁舟江上同时济，
两情交欢管、鲍齐。
李世民 （白） 他如今往哪里去了？
刘文静 （唱） 要往西京谋事去，
如今尚无枝可栖。
李世民 （白） 噢！
（唱） 方今天下乱纷纷，
专待英豪佐太平。
君言彼贤我相信，
必能出类更超群。
（白） 不必回寓，就在此住下，你我也好随时盘桓。
刘文静 （白） 多谢公子！正是：
（念） 不识阳关路，新从定远侯。
李世民 （念） 何人负鼎俎，气味已相投。
（李世民、刘文静同下。）【第十一场】
（李靖、红拂同上。）
李靖 （唱） 不畏风霜与露草，
红拂 （唱） 不辞千里路迢迢。
李靖 （唱） 得遇知心恨不早，
红拂 （唱） 夫妻宵征不惮劳。
（白） 你我行了这一程，恰好前面有个客店，正好打店梳洗。
李靖 （白） 此是灵石地面，待我向前。店主人哪里？
（店家上。）店家 （念） 门前潇洒甚，铺陈色色新。广招天下客，安歇四方人。
（白） 是哪位？二位客官住店吗？
李靖 （白） 正是。
店家 （白） 您里边请吧！
李靖 （白） 带路！
店家 （白） 是啦。
李靖 （白） 我们夫妻是进香的，来此早饭，可先与我们些汤水使用。
店家 （白） 有，有，有。您请坐吧！
李靖 （白） 你在此梳洗，待我去喂马。
（李靖下。）红拂 （白） 待我梳头便了！
（唱） 用手慢将翠云撩，
不觉时妆别样娇。
素扮不将脂粉调，
还怕光辉把祸招。
（张仲坚牵驴上。）张仲坚 （唱） 走马斗鸡抛夙好，
冲风策蹇咸阳道。
（白） 店主人与我看好驴儿。我歇息歇息，就起来吃饭。
店家 （白） 是啦！
（店家下。张仲坚看红拂梳头。李靖自下场门暗上。）张仲坚 （白） 呀，这荒村野店，哪里来的绝色女子？好生奇怪也！
（唱） 素丝垂地香云绕，
容光饱满美多娇。
（红拂看张仲坚，李靖见状怒。红拂摇手止，李靖暗下。红拂起向前见。）红拂 （白） 官人万福！
张仲坚 （白） 还礼。
红拂 （白） 请问官人上姓？
张仲坚 （白） 我姓张。
红拂 （白） 妾也姓张。如此说来，是同姓兄妹了？
张仲坚 （白） 好一个同姓兄妹呀！敢问妹子行几？
红拂 （白） 小妹行一。不知兄长行几？
张仲坚 （白） 排行第三。
红拂 （白） 原来是三哥！
张仲坚 （白） 原来是一妹！哈哈哈！你丈夫现在何处？
红拂 （白） 官人快来！
（李靖上。）张仲坚 （白） 足下上姓？
李靖 （白） 小生姓李名靖。
张仲坚 （白） 原来是李药师！
李靖 （白） 足下上姓？
张仲坚 （白） 姓张名仲坚。
李靖 （白） 莫非是虯髯公么？
张仲坚 （白） 正是。
红拂 （白） 这就是我家三哥哥。
张仲坚 （白） 她是俺的一妹。
李靖 （白） 原来是大舅爷到了！
张仲坚 （白） 原来是妹夫到了。哈哈哈！今日相逢，乃是意外奇缘，信非偶然，不可无酒，借消块垒。
一妹，锅内煮的是什么肉？
红拂 （白） 是羊肉。
张仲坚 （白） 我已饿了，可取酒与胡饼来吃。
（红拂取酒肉，李靖、红拂、张仲坚同笑。）李靖、
红拂、
张仲坚 （同白） 请！
李靖 （唱） 披星戴月长安道，
羊羔美酒把魂销。
意气相投肝胆照，
片言共契结同胞。
（张仲坚指红拂。）张仲坚 （白） 李郎贫士，何以致此？
李靖 （唱） 骊龙颔下去探讨，
猛虎穴中得多娇。
张仲坚 （白） 看她仪表不像村庄之女。
李靖 （唱） 她在侯门非凡表，
金屋曾经贮阿娇。
张仲坚 （白） 一妹，你因何随了李郎？
红拂 （白） 兄长啊！
（唱） 彼此相盼怜同调，
鹊桥偷渡偕同逃。
夫妻双双成欢好，
今来避地不辞劳。
张仲坚 （白） 既不相瞒，可对我说，你是谁家女子？
红拂 （白） 奴本杨越公家中侍儿。因见李郎眉宇不凡，愿托终身，故不以自荐为愧，乘夜私奔。
李靖 （白） 小生从江南到此，不想巧遇红拂，这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也！
张仲坚 （唱） 你——
（张仲坚指李靖。）张仲坚 （唱） 是匡时好才调，
你——
（张仲坚指红拂。）张仲坚 （唱） 仪容窈窕本多娇。
自今双双成姻好，
相逢千里路非遥。
（白） 我看你们啊！
（唱） 好似秦楼凤弄箫，
铜雀焉能锁二乔？
（白） 俺也有些下酒之物，取了出来下酒如何？
李靖、红拂 （同白） 如此甚好。
（张仲坚取囊中人头、心肝。）红拂 （白） 此是何人，为何斩取其首？
张仲坚 （白） 一妹听了！
（唱） 这是个负心人行短取巧，
翻多舌起波浪笑里藏刀。
这等小人难逆料，
斩首剜心绝獍枭。
取当下酒供谈笑，
与君醉饮这村醪。
李靖 （唱） 张兄气概本雄豪，
报仇雪耻义气高。
红拂 （唱） 三哥奇逸人中豪，
郎君须订生死交。
李靖 （唱） 泰山一掷等鸿毛，
今生订为刎颈交。
张仲坚 （白） 你我三人，订为生死之交，来，来，来，大家一拜！
李靖、红拂、
张仲坚 （同唱） 三人同把交来订，
愿同死来共同生。
张仲坚 （白） 李郎意欲投奔哪里？
李靖 （白） 投奔太原。
张仲坚 （白） 我闻望气者道：太原有奇气，你可晓得此处有异人否？
李靖 （白） 只闻一人，乃州将之子李世民，其他亦无所闻。张兄如何垂问及此？
张仲坚 （白） 你且听道哇！
（唱） 太原分野祥光绕，
中原逐鹿逞英豪。
定有真人先来到，
青云有路坐当朝。
李靖 （唱） 李公子侯门一俊髦，
龙韬凤略挺英标。
礼贤下士人称道，
年方少壮气正豪。
张仲坚 （白） 李郎何以使我见他一面？
李靖 （白） 我有一友刘文静，与他交厚。到了太原，寻他引见。
张仲坚 （白） 既然如此，李郎、一妹可在汾阳桥等我！
红拂 （白） 就依兄长。
（唱） 奇踪秘迹人难料，
李靖 （唱） 草草相逢订至交。
张仲坚 （唱） 客中邂逅怜同调，
异日相会在汾阳桥。
李靖、红拂、
张仲坚 （同白） 请！
（李靖、红拂、张仲坚自两边分下。）【第十二场】
（徐洪客上。）
徐洪客 （唱） 飘摇此身燕、齐、晋，
龙争虎斗正纷纷。
近日太原王气盛，
真人自能定乾坤。
（白） 俺，徐洪客。前在西京得遇张兄，我二人情投意合，所谋之事，十就七八。因观太原王气甚盛，此中或有真主，他与我相约到此寻访。怎么还不见到来？
（张仲坚上。）张仲坚 （唱） 塞外风色凋残尽，
绿鬓丝鞭惹缁尘。
汾阳桥畔朝烟冷，
谁当圯下期故人。
（白） 啊，道兄，早已到了。
徐洪客 （白） 相候已久。路上可曾得甚消息？
张仲坚 （白） 道兄啊！
（唱） 昨日灵石暂栖身，
茅店荒村遇佳人。
徐洪客 （白） 她是何人？
张仲坚 （唱） 侯门侍女私投奔，
徐洪客 （白） 既然如此，你说她怎的？
张仲坚 （唱） 能识豪杰别贤能。
徐洪客 （白） 妇人家尚识豪俊，你难道倒不识她么？
张仲坚 （白） 那时我看她梳头，要试她丈夫。谁想倒被她看破，即时与我结为兄妹，就叫她丈夫与我相见。
徐洪客 （白） 她丈夫姓甚名谁？
张仲坚 （白） 她丈夫乃是李靖。
徐洪客 （白） 我也闻得此人，但不知是甚等样人？
张仲坚 （白） 听了！
（唱） 双眸炯炯贯星辰，
谈兵说剑如有神。
徐洪客 （白） 自古道：好汉识好汉。既然见他如此，可曾问过太原的消息？
张仲坚 （唱） 太原公子真豪俊，
礼贤下士非常人。
他有故人刘文静，
寻找可作引见人。
徐洪客 （白） 我们正要认识李公子。恰好他的故人刘文静在李公子那里。等他到来，我们一同前去。
张仲坚 （唱） 等他到来去问讯，
一见才辨假和真。
（李靖、红拂同上。）李靖 （唱） 朝来霜色太侵人，
红拂 （唱） 联镳来在河之滨。
李靖 （白） 张兄早已在此了？
张仲坚 （白） 路上辛苦。
李靖、红拂 （同白） 行路之人，何言“辛苦”二字！
李靖 （白） 此位师傅他是何人？
张仲坚 （白） 挚友徐洪客。大家见过。
李靖 （白） 原来是徐先生！
徐洪客 （白） 公莫非就是李药师么？
李靖 （白） 正是小生。这是荆人。
（李靖指红拂。）李靖 （白） 上前见过！
红拂 （白） 奴家有礼了！
徐洪客 （白） 还礼。
李靖 （白） 大家正好同去寻访刘兄。只是贱内在此，无处可依。
张仲坚 （白） 我已借下人家。我同李郎送一妹前去暂住如何？
红拂 （白） 既有下处，行李奴家自当照管。张兄与我家官人前去便了。
李靖 （白） 如此，大家马上加鞭！
李靖、红拂、
张仲坚、
徐洪客 （同白） 正是：
（同念） 携伴同行太原去，要辨英杰假和真。
（李靖、红拂、张仲坚、徐洪客同下。）【第十三场】
（乐昌公主上。）
乐昌公主 （念） 满怀心腹事，衷怀与谁商！
（白） 奴家自陈亡后，逗留在此。喜得张美人为伴，清谈闲耍，稍遣愁怀。不想她看上那李药师，夤夜私奔而去。女伴中只我与她最厚，她今离去，为何竟不让我知道呢？唉！独坐无聊，好不闷煞人也！
（唱） 深闺暗怜如花貌，
孤枕如何度良宵？
晓起寻欢女伴少，
为恋少年一旦抛！
（白） 老爷不遣人追寻张美人，可知老爷不是轻贤重色之人。我的心思，也就可以对他实说了。正是：
（念） 要知山下路，且看过来人。
（乐昌公主下。）【第十四场】
（李靖、张仲坚、徐洪客同上。）
李靖 （引子） 连年奔走，咸阳云树空回首！
张仲坚 （引子） 满目风波，争奈龙蛇未判何？
徐洪客 （引子） 成吴霸越，谈笑自有壶中诀。
李靖 （白） 李靖。
张仲坚 （白） 张仲坚。
徐洪客 （白） 徐洪客。
李靖 （白） 两位道兄请了！
张仲坚、徐洪客 （同白） 请了！
李靖 （白） 今日到了太原，大家往李公子衙前走走。
张仲坚、徐洪客 （同白） 请！
（李靖、张仲坚、徐洪客同走圆场。）李靖 （唱） 策马加鞭往前奔，
不觉来到太原城。
张仲坚、徐洪客 （同唱） 为访英豪李衙进，
刘兄来做介绍人。
李靖 （白） 来此已是，大家下马。
门上有人么？
（家将上。）家将 （白） 是哪位？
李靖 （白） 烦劳通禀，刘先生故人，特来寻访。
家将 （白） 请少站。
有请公子、刘先生！
（李世民、刘文静同上。）李世民 （念） 棋局正阑时，
刘文静 （念） 门外停车迹。
李世民 （白） 何事？
家将 （白） 刘先生故友相访。
刘文静 （白） 说我出迎！
家将 （白） 有请！
李靖 （白） 刘兄别来无恙？
刘文静 （白） 托庇粗安。此二位是？
李靖 （白） 这位是张仲坚，世称虯髯公。这位是徐洪客，善相。特来谒见公子。
刘文静 （白） 这就是李公子，请来见过。
李靖、张仲坚、
徐洪客 （同白） 参见李公子！
李世民 （白） 还礼。请坐！
李靖、张仲坚、
徐洪客 （同白） 谢坐！
李世民 （白） 三君不嫌鄙陋，远来赐教，荣幸万分。
徐洪客 （白） 适才公子与刘兄在此作何消遣？
刘文静 （白） 在此弈棋。
徐洪客 （白） 岂不闻陶侃有言，诸位国器，何以如此？
刘文静 （白） 弈虽小技，其义颇大。故支公以为手谈，王生谓之坐隐。班固造弈旨之论，马融有围棋之赋。费祎谈笑而退魏敌，谢安围棋而破秦军。先生不弃，就与公子小试国手如何？
徐洪客 （白） 这！倒要请教，只怕公子见笑！
李世民 （白） 取棋过来！
（家将下，持棋上。）家将 （念） 闲庭一任三时去，长日唯消一局棋。
（白） 棋到。
（徐洪客、李世民同下棋。）李世民 （唱） 纵横异道黑白分，
局中先着如有神。
徐洪客 （唱） 点眼打却不虚运，
谁强谁弱定输赢。
（白） 哎呀，这一局全输了！
（徐洪客起，背躬。）徐洪客 （白） 局上已见输赢，天下事可知矣。
张仲坚 （白） 有无补救之方？
李靖 （白） 局势已成，另讨生活吧！我们今天暂且告退，不日再来求见。
李世民 （白） 三君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李靖、张仲坚、
徐洪客 （同白） 公子！
（同唱） 暂别公子出府门，
改日来见再谈心。
（李靖、张仲坚、徐洪客同下。）李世民 （白） 正是：
（念） 眼前一局决雄雌，
刘文静 （念） 世事纷纷似弈棋。
（李世民、刘文静同下。）【第十五场】
（李靖、张仲坚、徐洪客同上。）
徐洪客 （唱） 凤表龙姿自出群，
雌雄胜负隐然分。
张仲坚 （唱） 一局残棋谁取胜？
空馀长剑气凌云！
李靖 （唱） 相逢如故大局定，
苍天一负济时身！
（白） 我与张兄，想金卯弓长之梦，应在今日了！
（唱） 梦中言语记得真，
从龙有日顺天人。
张仲坚 （唱） 方才别了李公子，
不觉来到下处门。
（白） 唤一妹开门。
李靖 （白） 开门来！
（红拂上.）红拂 （唱） 唤声知是阮郎归，
欲问荣枯待入门。
（红拂开门。）红拂 （白） 回来了？请进！
张仲坚、徐洪客 （同白） 嗐！
红拂 （白） 此去所见如何？
李靖 （唱） 布衫布履非常品，
神朗气清是异人。
红拂 （唱） 既知他是济时身，
何不联袂龙从云？
草莽中就把盟结定，
不使青萍负你心。
李靖 （唱） 我有志从龙计早定，
须做顶天立地人。
张仲坚 （唱） 眼前颠倒浑难定，
各有前因莫羡人。
徐洪客 （唱） 其中大局今已定，
要向世外去逃名。
李靖 （白） 道兄之言差矣！岂不闻：见物不取，失之千里。既遇明主，何必远去？
徐洪客 （白） 我本道家，偶然到此。今所志不就，岂能学范增、王猛，坐视无成？况琼台瑶岛，尚未荒芜，勉就功业。就此别去也。
张仲坚 （白） 既然如此，李郎与一妹先回。若到京中，可往武陵坊小宅一询，须叫一妹同行，万勿见却。我送道兄一程，即归奉候。
李靖、红拂 （同白） 我们拜别了！
李靖 （唱） 君今东去我西征，
红拂 （唱） 客里囊空乏饯行。
张仲坚 （唱） 正是相逢不下马，
徐洪客 （唱） 果然各自奔前程。
李靖、红拂 （同白） 请了！
（李靖、红拂同下。）张仲坚 （白） 道兄，如今别我往哪里而去？
徐洪客 （白） 事到其间，不得不说了。我一向与你相从，指望共成大业，我自向海中寻个退步。谁知连你们的事也不成了。如今只得把我的退步让与你，你做个进步去吧！
张仲坚 （白） 道兄，你果是有心人，只不知你所说的是何处哇？
徐洪客 （白） 海中有一国，名曰“扶余”。其主昏乱，民心久离。我一向留意，将其山川土俗，访问颇悉。我先投那里觅个机会，倘或你来，好做个内应。你肯下气，从那李公子，也自由你。
张仲坚 （白） 我与你相从几年，你岂不识我，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你先到海上，俺随后便来。乘机取便，到那里再作道理。
徐洪客 （白） 张兄如此，虽无大成，也有小就。
张仲坚 （白） 道兄啊！
（唱） 平生大志气凌云，
静观时势恐难成。
低下头来自思忖，
一腔豪气满乾坤！
徐洪客 （唱） 宇宙茫茫不可论，
自有渔郎来问津。
（张仲坚泣。）徐洪客 （唱） 无端何必萦方寸，
故作楚囚悲恸人！
（白） 张兄请回去罢！
张仲坚 （白） 如此远别，岂忍分手？必须再送一程！
徐洪客 （唱） 十载心期一黯然，
哪堪凄怆别江潭！
张仲坚 （唱） 不如意事常八九，
可与人言无二三。
（张仲坚、徐洪客自两边分下。）【第十六场】
（杨素上。）
杨素 （唱） 春心忽忆章台柳，
旧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依旧在，
也应攀折他人手！
（四女使同暗上。）杨素 （白） 老夫，杨素。自从李靖来访，张美人无故而去。我想此女识见不凡，志气超群，多是看上他的才调，私奔他去。我要追她，又有何难？只是人人道我轻贤重色，不重人情，故此放她去了。早知如此，悔不如把她赠与李靖，也得他些气力。如今李靖亦去，岂不可惜！今日闲居无事，不免唤陈美人出来，问问她亡陈的故事。
女使们，唤陈美人出来。
女使甲 （白） 陈美人，老爷唤你！
乐昌公主 （内白） 来了！
（乐昌公主上。）乐昌公主 （唱） 重门深锁相思梦，
随人飞绕到天涯。
（白） 老爷唤出奴家，有何使命？
杨素 （白） 今日闲暇无事，你试把兵入石头城的故事，说与某听。
乐昌公主 （白） 老爷容禀！
（唱） 提起了从前事珠泪如麻，
兵已连祸已结亡国破家。
杨素 （白） 你哥哥因何败亡呢？
乐昌公主 （唱）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杨素 （白） 你丈夫何人，当初你夫妻完聚的光景，还想得起来么？
乐昌公主 （唱） 奴丈夫徐德言温文尔雅，
夫妻们相恩爱无以复加。
杨素 （白） 你如今还想他不想？
乐昌公主 （白） 他人若问，尚好掩饰；老爷问时，怎敢隐瞒！
（唱） 老爷跟前怎敢假，
我又如何不念他？
一入侯门深似海，
至今顾影愧菱花！
杨素 （白） 时常见你怀着半面破镜，我也曾问过。你如今自言自语，又说是“顾影愧菱花”，莫非这个破镜是你丈夫与你的不成？
乐昌公主 （白） 奴家有一事在心，一向畏惧老爷，不敢明言。近见老爷义人之度，仁人之心，我这一腔春恨，就对老爷说明，想也无妨。
杨素 （白） 你只管讲来！
乐昌公主 （白） 我夫妻分别之时，以分镜为记。只望前缘未断，尚有相见之日。因此含羞忍耻，随缘歌舞，以至于今。
杨素 （白） 你丈夫现在哪里？
乐昌公主 （白） 兵乱之后，奴家一身，尚不能顾，岂能知他的存亡！
杨素 （白） 你既不知他的存亡，又想他做甚？
乐昌公主 （白） 哎呀，老爷呀！
（唱） 虽不知踪迹在何方，
夫妻的恩爱怎能忘？
杨素 （白） 你还指望破镜重圆么？
乐昌公主 （白） 常言道得好：
（念） 破镜不重照，落花不上枝。
（白） 哪还有破镜重圆，落花上枝之日啊！
（乐昌公主泣。）杨素 （白） 你既知道完聚无望，何不把破镜撇去？
乐昌公主 （白） 哎呀，老爷呀！
（唱） 虽说是完聚无有期，
破镜怎肯暂分离！
杨素 （白） 你如今可怨我么？
乐昌公主 （唱） 红颜薄命无靠依，
不怨老爷自悲啼！
（乐昌公主哭。）杨素 （白） 你既不忘丈夫，也是你的好处。你把当初相约之事，细说一遍，我好差人寻他前来，与你相见。
乐昌公主 （白） 多谢老爷。只怕无有此理！
杨素 （白） 一言既出，岂有反悔！
乐昌公主 （白） 奴家当初与他相约：亡国之后，必投入侯门，着人将此破镜在街坊叫卖，他便来相寻。奴家一向奉老爷法度，不敢私卖此镜。今日老爷问起，不得不说了。
杨素 （白） 既然如此，可将镜子与我。你且下去，我自有道理。
乐昌公主 （白） 多谢老爷！
（乐昌公主下。）杨素 （白） 院子何在？
院子 （内白） 来了！
（院子上。）院子 （念） 忽听老爷唤，急忙到堂前。
（白） 老爷有何吩咐？
杨素 （白） 将这半面破镜拿到街上去卖。若有人买，须问他要那半面。若配凑得起，你便叫他同你前来，自有好处。不要放走了他，也不要惊骇于他！
院子 （白） 这破镜子谁要哇？这桩买卖怕做不成吧？
杨素 （白） 你不必多问，只管前去出卖。
院子 （白） 遵命！
这老头子，也不知道又耍的什么花招儿！
（院子下。）杨素 （白） 正是：
（念） 莫道断弦无续处，须教缺月有圆时。
（杨素、四女使同下。）【第十七场】
（李靖、红拂同上。）
李靖 （唱） 马蹄归去踏神京，
红拂 （唱） 才过长亭又短亭。
李靖 （唱） 正是小桥松径密，
红拂 （唱） 须知山远路难凭。
（白） 官人，奴与你私出西京，司空既不追寻。今日到此，与你同行，谅也无妨了。
李靖 （唱） 想当初夫妻们双双同逃，
杨司空不追我识广量高。
只道是相如、文君同一调，
成就了夫妻们琴瑟和调。
红拂 （唱） 自那日改新装夤夜来奔，
老司空不追寻成我婚姻。
为怜郎才羞不尽，
多情乃负主人恩。
李靖 （白） 说话中间，不觉又到了武陵坊了。你看那曲巷短墙，板门小宅，多半是张兄家里。不免试问一声。
里面有人么？
（家童上。）家童 （白） 可是李郎、娘子么？
李靖 （白） 你为何知道我来？
家童 （白） 我家主人差我在此相待已久。二位请进来，待我通报。
（家童下。）红拂 （白） 如何外面小，里面倒有如此的好房子？
李靖 （白） 张兄举止异常，潜踪于此，必有缘故。
（张仲坚、张妻同上。）张仲坚 （念） 深树隐门闾，正是谈心处。门外有嘉宾，倒屣欢迎入。
（白） 一妹为何来迟？
李靖 （白） 因路径不熟，询问而来，故而来迟。
张仲坚 （白） 这是你嫂嫂。
李靖、红拂 （同白） 拜见嫂嫂！
张妻 （白） 还礼。
李靖、红拂 （同唱） 夫妻双双造华居，
愧无贽见献芹仪。
张仲坚 （唱） 李郎、一妹临敝居，
义气相投俱英奇。
一份家资让与你，
愿佐明主济昌时。
你看这兰堂桂室多富丽，
耕奴织婢各有司。
（张仲坚捧箱与李靖。）张仲坚 （白） 这是资斧千箱，付与李郎、一妹掌管。李郎你好去建功立业。
李靖 （白） 小生受之无名，断然不敢奉命。
红拂 （白） 我和你骤然来到，他便倾家相让，其中必有用意。郎君也不必推辞了。
三哥，你何不与李郎共事真主，使嫂嫂与我同居，岂不是好？
张妻 （白） 他别有心事，一妹劝他，也不济事。你哥哥心高气傲，不肯屈从人下。一妹，你随他去吧！
张仲坚 （白） 休要多言！
李郎、一妹，我如今向海角天涯，另寻生活，十年后再图相见。这份家私，交付与你，我夫妻只带一奴随行，就此拜别了。
李靖、红拂 （同白） 兄嫂何忍就去？
张仲坚、张妻 （同白） 一妹呀！
（同唱） 行踪已决万难留，
李靖、红拂 （同唱） 乍见又别令人愁。
张仲坚 （唱） 赠君金帛权享受，
张妻 （唱） 建功立名在后头。
张仲坚、张妻 （同白） 请！
（张仲坚、张妻同下。）李靖 （白） 娘子，你看他夫妻飘然而去，你我须当干些事业，不可负他的美意才是。
红拂 （白） 官人之言，正合我意。官人哪！
（唱） 临行仗义赠家产，
你我夫妻感难言。
从此建功把名显，
十载相逢悟前缘。
李靖 （唱） 张兄不肯居人下，
海外另建图国家。
我当立功上战马，
卿须独处莫自嗟。
（白） 啊娘子，我不日要往太原，投奔明主。倘有成就，也不负张兄之情。
红拂 （白） 郎君请！
李靖 （白） 娘子请！
（李靖、红拂同下。）【第十八场】
（徐德言上。）
徐德言 （唱） 南朝千古伤心事，
隔江犹唱后庭花。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白） 俺，前朝驸马徐德言。自故国丧乱，公主分别，约以元宵卖镜为记，希图后会。今日及期出来，问个消息，又遇这般大雪。正是：
（念） 怜卿漫道为卿苦，受尽风霜耐尽寒。
（白） 闻听人言，我那公主投入杨越公府中去了。侯门深似海，我如何才得一见哪！
（院子上。）院子 （白） 卖镜，卖镜！
徐德言 （白） 老丈，你的镜儿能值几文？不等晴天出来，却在这风雪之中叫卖？
院子 （白） 秀才你哪儿知道，我这镜儿非同小可，一向无人识它，恐怕埋没了。因此不辞风雪，给它求个旧主。
徐德言 （白） 求借一观。
院子 （白） 你看吧。
（徐德言看、哭。）徐德言 （白） 哎呀，破镜啊！
（唱） 一见破镜心感伤，
怎不叫人断肝肠！
当时分镜不堪想，
谁命你叫卖说其详？
院子 （白） 你要买就买，不是来历不明。
徐德言 （白） 这半面破镜，是谁叫你卖的？
院子 （白） 这么看起来，你一定有那一半喽？
（徐德言出镜。）徐德言 （白） 镜在怀中。这人儿又在何处？
院子 （白） 我对你实说了吧，这镜子是由杨越公府中出来的。你跟我去，自有好处。
徐德言 （白） 多谢你了。只是越公府中，我如何敢去？
院子 （白） 你随我去，包管没事！
（唱） 你只管随我去包管无妨，
徐德言 （唱） 破镜儿要重圆就在当场。
（徐德言、院子同下。）【第十九场】
（杨素、乐昌公主同上。）
杨素 （唱） 命家院持破镜沿街叫卖，
必将你故夫婿寻找回来。
乐昌公主 （唱） 我老爷恩德厚成我匹配，
夫妻们同欢好百年和谐。
杨素 （白） 早间命家院拿镜去卖，何以尚未回来？
乐昌公主 （白） 奴夫若尚在此间，必然破镜重圆。不负老爷成全美意！
（院子上。）院子 （念）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 小的给老爷叩头！
杨素 （白） 你回来了。镜子可有人买？
院子 （白） 回禀老爷：小人正在街上叫卖，偶遇一位秀才，他说要买镜子，拿去一看就哭起来了。小人问他，他也有半面破镜，凑起来一些不差。现在小人把他带来了。
杨素 （白） 莫要放他走去！
院子 （白） 他那半面镜子，被小人拿来了，他一定不走。
杨素 （白）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走。
乐昌公主 （白） 他既知奴家在此，要图一面，纵有万死，岂肯回避！
杨素 （白） 既在门首，唤他进来！
乐昌公主 （白） 他原是文士，求老爷对他礼貌一些！
杨素 （白） 如此，加上一个“请”字！
院子 （白） 有请秀才。
徐德言 （内白） 来了！
（徐德言上。）徐德言 （唱） 路当险处难回避，
事到头来不自由。
院子 （白） 老爷在此，过来相见。
徐德言 （白） 司空在上，小生叩头！
（杨素扶，指乐昌公主。）杨素 （白） 此是何人，你可认得？
（徐德言、乐昌公主同哭。）杨素 （白） 取酒过来，你二人坐下。
徐德言 （白） 司空在此，哪有小生的座位？
杨素 （白） 你虽亡国勋戚，乃是江右名士，但坐何妨！
（徐德言、乐昌公主同坐。杨素把酒。）杨素 （白） 徐生你一向断雁孤鸿，可曾寻得匹偶？
徐德言 （白） 司空容禀！
（唱） 自从夫妻遭失散，
好似失群孤雁般。
咄咄书空情可叹，
哪敢妄想得栖鸾！
杨素 （白） 如此青年，怎禁得这般冷落？
徐德言 （唱） 任他冷落不敢怨，
隔河牛女难与言。
乐昌公主 （白） 老爷呀！
（唱） 提起前事总堪伤，
吴宫花草梦里香。
杨素 （白） 你们初偕伉俪，年岁多少？
乐昌公主 （白） 老爷呀！
（唱） 记得十五嫁徐郎，
从前伉俪都抛荒。
回首珠帘曾结网，
隔河牛女各参商。
杨素 （白） 呀！
（唱） 看她垂垂泪两行，
铁石人心也断肠。
经年寂寞悲惆怅，
是我拆散两鸳鸯。
我不忍把他们青春虚旷，
低头辗转九回肠。
乐昌公主 （唱） 听他言词多慨慷，
心事不妨明表扬：
笼中之鸟难依傍，
背转身来自思量。
杨素 （白） 你平日长于诗赋，何不把眼前的事情，赋成一诗读与我听呢？
乐昌公主 （白） 老爷呀！
（唱） 奉命吟诗自忖量，
樽前强把愁眉张。
无限恨锁春山上，
空有罗敷泪两行。
（白） 禀老爷：诗成了。
杨素 （白） 诵与我听！
乐昌公主 （念） 今日何造次，新官对旧官。啼笑俱不敢，方验做人难。
杨素 （白） 好诗，好诗！闻之忒以酸鼻了！
（唱） 啼笑俱难非是谎，
闻你新诗倍惨伤。
拆散你夫妻心悒怅，
使君有妇效鸳鸯。
（杨素指徐德言。）杨素 （唱） 今朝再合妆台上，
破镜重圆莫用伤。
（白） 徐生，老夫不能恋她的姿色，断你的恩情。如今把她配还与你。只是你做客十年，如今家徒四壁，大类相如。就将陈公主的妆奁作舍人的行李，你也不必推辞了！
徐德言 （白） 小生亡国之士，堕落泥中。相公霖雨之恩，出之望外。本待执御以侍晏婴，非敢泛舟而希范蠡。只是漂泊已久，岂无见木之思；伉俪重偕，方有室家之恋。今欲暂归扫祭，后当图效涓涘，不知越公肯见许否？
杨素 （白） 我宾主当有相留之情，你夫妇已决同归之志，固应听允，不必强从我意。外有白金二锭，关文一封与你前去。
乐昌公主 （白） 奴家既承不杀之恩，又蒙重偕之赐，衔环无地，结草何年？
徐德言 （白） 我夫妻就此拜别了！
乐昌公主、徐德言 （同唱） 越公度量甚宏广，
感谢成全永不忘。
这般恩深如海样，
但祝福祉似天长。
杨素 （白） 近闻京外，盗贼四起。你夫妇回去，一路之上，须要小心！
乐昌公主、徐德言 （同白） 多谢老爷！
杨素 （唱） 全恩割爱诉相亲，
乐昌公主 （唱） 破镜重圆谢主人。
（乐昌公主下。）徐德言 （唱） 唯有感恩永不尽，
千年万载不生尘。
（徐德言下。）杨素 （白） 哈哈哈！成全了他们夫妇，老夫也就心安理得了。
家院，掩门！
（杨素、院子同下。）【第二十场】
（张仲坚、张妻同上。）
张仲坚 （唱） 枉自徒劳十载馀，
功名到手总成虚。
如今且学任公子，
青海滩头学钓鱼。
（白） 俺一天好事，渐渐成就。不想太原有一真主，难与争衡。岂不闻古人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如今把这些行径，都付与李郎，成就于他，亦不枉我费了这番心血。你我与他夫妻分别之后，不觉又是数年。思想起来好不闷煞人也！
（唱） 一鞭行来郊原外，
真主出现枉壮怀。
打叠起来经纶手，
霸王业向海外栽。
张妻 （唱） 枉有经纶不世才，
真主偏出太原来。
双双整鞭奔海外，
让与李郎帅府开！
张仲坚 （白） 在太原与李公子弈棋一局，就知不是他的敌手。因此把中原大业，让与他人了。
张妻 （白） 胜负兵家常事，为何就此罢手？
张仲坚 （白） 常言道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向海外创立大业也！
（唱） 与其败后来低头，
不如就此先罢休。
马上加鞭往前走，
大海波涛水倒流。
（白） 浑家，你看，已来到大海边了。想这大海，不知它折磨过多少英雄？
张妻 （白） 官人哪！
（唱） 壮心未已几时休，
画虎不成枉用谋。
离却中原到海陬，
雄才大略付东流。
张仲坚 （白） 咳，暂且渡过海去，自有妙境。
（唱） 十年仗剑空劳神，
张妻 （唱） 千里云烟自苦辛。
张仲坚 （白） 正是：
（念） 画虎不成君莫笑，
张妻 （念） 安排牙爪始惊人。
（张仲坚、张妻同下。）【第二十一场】
（李靖上。）
李靖 （唱） 千金一诺成知己，
别后出山又几秋。
（红拂上。）红拂 （唱） 闲倚栏杆花如旧，
笑我玉貌把人留。
李靖 （白） 小生李靖。自张兄将全份家私相赠，别后又有数载。匆匆如有所失，不知如何是好？
红拂 （白） 官人，你何事系心？要建远大事业，远行高飞，不可在家贪恋，功名大事要紧！
李靖 （白） 小生岂无进取之心，只是舍你不下呀！
红拂 （白） 官人此言差矣！你曾读诗书，岂不闻怀嬴劝晋公子之事？既有如此才艺，又遇这般时节。况且张兄所赠资财，足充馆谷。岂可坐以待老？官人哪！
（唱） 你看那天下乱群雄蜂起，
若不出展经纶草莱同栖。
况张兄把家财全数赠你，
倘若是贪私爱负人所期。
况这龙虎分争日，
岂是鸳鸯稳睡时？
李靖 （白） 哎呀，娘子呀！
（唱） 我生来尚义气须凭遭遇，
好鸟儿亦须当择木而栖。
唯有那李公子英雄盖世，
可倚他建大业决不迟疑。
我从今天出门去，
不斩楼兰誓不归！
（白） 娘子，你与我收拾行李，卜一吉日，就要登程。
红拂 （白） 官人，岂不闻不疑何卜？行李俱已备齐，今日就送你登程。
李靖 （白） 娘子说得甚是。我就此拜别了！
红拂 （白） 还要送你一程，我还有言语嘱咐于你。
李靖 （白） 娘子请！
红拂 （唱） 征途滚滚几千里，
迢迢去路无尽时。
李靖 （白） 娘子，你有甚言语嘱咐于我呀？
红拂 （白） 官人哪！
（唱） 我心欲言又复止，
临别惆怅情转痴。
但愿你长风破万里，
不望你早日赋归期。
李靖 （唱） 听罢言来自惨凄，
总为功名始别离。
誓当建功展大志，
不负娘子这许期。
红拂 （白） 官人此去，前程万里，望勿以奴为念！
李靖 （白） 告别了！
（李靖上马。）李靖 （唱） 拜别娘子上鞍镫，
早日修书报喜音。
（李靖下。）红拂 （唱） 郎今别去路漫漫，
千里关山阻笑欢。
东去伯劳西去雁，
马行十步九回看。
（红拂下。）【第二十二场】
（〖急急风〗。四贼兵、四贼将、薛仁杲同上。）
薛仁杲 （念） 足追骏马敌万人，威风凛凛鬼神惊！可恨杨素威名重，掩甲休兵未遂心。
（白） 咱，薛仁杲。足追骏马，力敌万人。举兵以来，颇有窥伺西京之意。怎奈杨素老儿，威名甚重，智勇双全，故此掩甲休兵，未遂所愿。近闻杨素已死，正是我得志之秋。不免领兵前去。
众将官！
四贼兵、四贼将 （同白） 有。
薛仁杲 （白） 即日兵发咸阳，夺取隋室天下！
四贼兵、四贼将 （同白） 兵发咸阳！
薛仁杲 （唱） 长驱直入咸阳境，
我军号令谨严明。
赏罚须当明如镜，
手挽乾坤定太平！
（众人同下。）【第二十三场】
（四龙套、四大铠、刘文静、李世民、李渊同上。）
李渊 （唱） 应天顺人把兵起，
先平燕赵定梁齐。
天下纷纷何日已？
廓清寰宇是所期。
（白） 孤，唐王李渊。今天下纷纷，群雄竞起。孤有廓清天下之志，必当以得人为先。今日出兵到此，不免暂息征尘，就此安营下寨，看有何方豪杰，前来投我。
李世民 （白） 世道愈乱，则人才愈多。文王志在得人，天下不难平定也。
（李靖上。）李靖 （唱） 千里迢迢来投军，
择人而事建大勋。
眼看前途旌旗影，
必是唐王扎大营。
（白） 前面就是唐王大营，不免上前报名。
（李靖报名。）李靖 （白） 投军人求见！
大铠甲 （白） 投军人求见。
李渊 （白） 叫他进来！
大铠甲 （白） 投军人进帐。
李靖 （白） 来也！
（李靖进帐。）李靖 （白） 参见唐王！
李渊 （白） 先生少礼。
李靖 （白） 谢唐王！
李渊 （白） 你是何方人氏，到此投军，有何技能？
李靖 （白） 小生李靖，京兆三原人氏。少年随侍母舅韩擒虎，颇习兵法。闻公起义兵，愿从书记之列。
李世民 （白） 孩儿前年曾识此人，大可为用。
李渊 （白） 你既晓兵法，我即日要发兵安辑萧铣，你看如何？
李靖 （白）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先声夺人，不战而胜。若使脣亡齿寒，萧铣不攻自破矣。
李渊 （白） 我兵已发，谁敢拦阻！你敢是与萧铣来做说客？煽惑军心者斩之。
左右，绑去斩了！
（二龙套绑李靖同下。）李世民 （白） 刀下留人！
父王欲定天下，岂可轻杀壮士？
刘文静 （白） 救了李生，定建不世之勋。
李渊 （白） 赦他回来！
（二龙套押李靖同上。）李靖 （唱） 历尽风霜受苦辛，
明珠投暗怎存身！
人说唐王多德行，
何意先杀谏言人？
（白） 明公今欲定天下，奈何杀壮士呀！
李世民 （唱） 壮士远方仗策来，
谏言险些被刀裁。
平定天下谁依赖，
安危须仗出群才。
刘文静 （唱） 建功须仗不世才，
天生奇异投唐来。
廓清寰宇须依赖，
使功使过一齐来。
李渊 （白） 既然如此，就留在二公子帐下听用。
李靖 （白） 谢过明公！
李渊 （白） 后帐摆宴！
（众人同下。）【第二十四场】
（四贼兵、四贼将引薛仁杲同上。）
薛仁杲 （念） 十万貔貅象，旌旗射斗牛。功名到手后，席卷向神州！
（白） 军士们，你看所向无敌，势如破竹。且喜秦州已定，如今分兵经略扶风去者！
（四贼兵、四贼将、薛仁杲同下。妓女上。）妓女 （念） 平日枕席有情，今朝刀枪没趣。若遇了这杀人的军兵，不输那般使水的子弟。
（白） 听那金鼓之声已近，不免快快逃走。
（妓女下。）红拂 （内白） 好苦啊！
（红拂上。）红拂 （唱） 孤身逃奔仓皇走，
前途茫茫使人愁！
弓鞋窄小恐落后，
悔教夫婿觅封侯。
（白） 奴家自别良人，且喜安居无事。不想薛仁杲作乱，打破京城，人民奔散。只得毁妆，混在众人之中，逃往乡间，再作道理。
（〖内呐喊声〗。）红拂 （白） 耳听人喊马叫之声，想是贼兵来了，如何是好？不免躲在山后便了。
（红拂下。〖急急风〗。薛仁杲领四贼兵、四贼将同上。）薛仁杲 （白） 军士们，已到扶风，准备攻城。凡遇男子，精壮的使他从军，老弱的一刀杀死；凡遇女子，年少美貌的送进帐来，年老丑陋的，一个不留！
四贼兵、四贼将 （同白） 遵命。
（四贼兵、四贼将、薛仁杲同走圆场，同下。僧人、道士同上。）僧人、
道士 （同白） 吓煞我也！
僧人 （白） 贼兵赶得我们无处逃生。别人不见了老婆，偏我不见了徒弟，如何是好？
（二妓女同逃上。）道士 （白） 你看前面来了两个妇人，我们拿她出出气吧！
（僧人、道士同拉二妓女。）二妓女 （同白） 别闹了，贼兵来了！
（僧人、道士、二妓女同下。红拂上。）红拂 （白） 奴家奔走一程，且喜金鼓之声渐远。只是路途难行，不知往哪里去好。只得向树丛中寻个小路，慢慢行走。
（唱） 水流花落鸟声愁，
不见咸阳怎回头！
（红拂下。）【第二十五场】
（徐德言、乐昌公主同上。）
徐德言 （唱） 多感越公恩情厚，
重圆破镜几生修？
乐昌公主 （唱） 夫妻重行偕佳偶，
恍如春梦在琼楼。
（白） 官人，我和你今日重得完聚，虽则荒村茅店，胜似琼楼玉宇。
徐德言 （白） 我在冲寒冒雪、访问破镜的时候，谁想还有今日呀！
（唱） 夫妻当日琴瑟弄，
中途一旦付东风。
只道已作鸳鸯冢，
何期竟得再乘龙！
几回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在梦中。
乐昌公主 （唱） 却恨当时移恩宠，
相思泪洒杜鹃红。
只道是高唐永隔行云梦，
谁知道重上巫山十二峰！
（红拂上。）红拂 （唱） 改换衣装毁玉容，
不知何处可潜踪！
一湾流水三山拱，
五柳当门半亩宫。
（白） 看这宅院甚是幽雅，待我上前叩门。
（红拂叩门。）徐德言 （白） 何人叩门？
红拂 （白） 是我。请开门来！
徐德言 （白） 是妇人的声音。
娘子前去开门！
乐昌公主 （白） 待我开门。
啊，你莫非是张美人么？
红拂 （白） 是我。陈美人，因何至此？
乐昌公主 （白） 哎呀，姐姐呀！
（唱） 自从当年别仙踪，
一片花飞故院东。
今番为何这匆冗，
缘何漂泊到帘栊？
红拂 （白） 自我那日见了李郎，看他是个豪杰，要去从他，又恐泄露，因此未与妹妹告别！
（唱） 年前李郎去从戎，
谁料咸阳起贼锋？
不期到此叨陪奉，
莫嫌惊动玉玲珑。
乐昌公主 （白） 我丈夫也在这里。
（乐昌公主对徐德言。）乐昌公主 （白） 官人过来，见过我结义姐姐张美人。
徐德言 （白） 张一姐！
红拂 （白） 不知官人缘何与我妹妹重合？
徐德言 （白） 张一姐听了！
（唱） 玉人西去我心头痛，
一点消息竟难通。
也是她——
（徐德言指乐昌公主。）徐德言 （唱） 五言新诗来打动，
因此上放出这牢笼。
红拂 （白） 缘何得到这里？
徐德言 （唱） 我怕朝政景阳钟，
故寻深山隐行踪。
（白） 常闻浑家言道：张一姐工容贤德，早从李郎而去。不知缘何到此？
红拂 （唱） 霎时相见偕鸾凤，
荒村偶与侠士逢。
徐德言 （白） 侠士是谁？
红拂 （白） 姓张名仲坚，他怜李郎啊！
（唱） 他把家资全相送，
李郎仗策去立功。
是我孤身守房栊，
盗贼蜂起走难容。
乐昌公主 （白） 姐姐呀！
（唱） 你仓皇避乱谁趋奉？
愿留鱼轩野店中。
一家分作两家用，
你住西来我住东。
（白） 姐姐，倘以良人在此，不便起居，便当分为两院，奴家亲自奉陪。不知尊意若何？
红拂 （白） 多谢妹妹厚意。只是奴家也有一言相告。
乐昌公主 （白） 有何见教？
红拂 （白） 徐官人才貌双全，声名夙著。当此立功之秋，若不出去图些事业，岂不枉了这般人品。
徐德言 （白） 姐姐之言，甚是有理。只是我与浑家久别，正欲欢聚几时。又无女伴陪她，故此迟疑。今得张一姐在此同住，小生便出去寻些功名，我也就放心了。
红拂 （白） 徐官人既纳愚言，奴家丈夫现在唐王府中，倘若起兵，他必为将。徐官人去到那里，必有用你之处。
徐德言 （白） 只怕军门严紧，书信难通？
（红拂取拂尘。）红拂 （白） 不妨。奴家相从丈夫之时，曾扮为男子模样，相见惊疑，出此红拂，方知是杨司空侍女。今将此红拂与徐官人带去，到了那里，一看必有分晓。
徐德言 （白） 多谢张一姐！
红拂 （白） 徐官人哪！
（唱） 看你才华甚出众，
更兼眉宇又丰隆。
若还不展鲲鹏翅，
负了生平锦绣胸。
徐德言 （唱） 数载飘零似转蓬，
暂分恩爱展屠龙。
今朝舍却吹箫侣，
来日还图来日功。
乐昌公主 （唱） 乱后分离喜再逢，
今日又要赋离踪。
你蹉跎岁月征鞍重，
我消敛容华破镜中。
（徐德言上马。）徐德言 （唱） 蘼芜绿处是残春，
草色和烟拂马尘。
（徐德言下。）红拂 （白） 正是：
（念） 唯有西河堤畔柳，
乐昌公主 （念） 安排青眼送行人。
（红拂、乐昌公主同下。）【第二十六场】
（四大将同上，同起霸。）
大将甲 （白） 众位将军请了！
三大将 （同白） 请了！
大将甲 （白） 元帅升帐，两厢伺候！
（四龙套、四下手引李靖同上。）李靖 （引子） 万里专征，出奇谋，百战百胜。
四大将 （同白） 参见元帅！
李靖 （白） 站立两厢！
（念） 奉命兴师胆气豪，胸藏星斗贯龙韬。令出帐前山摇动，威行部下鬼神嚎！
（白） 本帅，李靖。投唐献策，着犯军令，几至杀身。幸得恩主与故人搭救，屡立战功，官拜行台兵部尚书。早间主上召我议事，问我分合为变，奇正安在。我答以善用兵者，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也胜。三军之士，只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能通者，何以至此！主上大悦称善，因问我讨高丽一节，我请以五万师往擒之。少时刘兄来议此事，必有端的。
（刘文静捧剑上。）刘文静 （念） 柳林春试马，虎帐夜谈兵。
（刘文静进见。李靖下位出迎。李靖、刘文静分坐。）李靖 （白） 刘兄驾到，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刘文静 （白） 岂敢！早闻主上传下旨意，命吾兄领精兵五万，下海征战高丽。赐你上方宝剑，军中行事，有犯者，先斩后奏。这空头告身，许你选拔人才，先拜官职，然后奏闻。
李靖 （白） 受恩深重，报称益难。我想当初若无主公与恩兄搭救，此时已成枯骨。岂料今日也能与朝廷独当一面了！
（唱） 想当初来献策触犯军令，
无主上与兄救几至杀身。
历年间在沙场屡次战阵，
以功绩应爵位际遇圣明。
今日里率雄师又拜新命，
必当要出奇策战胜边庭。
报我皇知己恩竭忠致荩，
方不负我恩兄推荐之明。
刘文静 （唱） 凭着你神机妙奇变为正，
似孙、吴对敌垒颇、牧复生。
况帐下多健儿感激用命，
此一去将高丽一扫而平。
这一场大军务左券操定，
奏凯歌将捷报驰奏圣明。
（白） 请问李兄何日起行？
李靖 （白） 兵贵神速，明日支干大利，就要起兵前往。
刘文静 （白） 行兵之际，不能饯送，奈何？
李靖 （白） 此别不久，何劳垂饯！
刘文静 （白） 就此告别了！
（唱） 揖别李兄复朝命，
红旗捷报听好音。
（刘文静下。）李靖 （白） 众将官！
四大将 （同白） 元帅！
李靖 （白） 传知大小三军，校场听点，明日起行，往征高丽去者！
（唱） 统领三军登程道，
伫看贼众岂能逃！
太平原是将军定，
凌阁功勋姓名标。
（众人同下。）【第二十七场】
徐德言 （内白） 走哇！
（徐德言上。）徐德言 （唱） 离别我妻出家门，
千里迢迢去投军。
乍分恩爱无限恨，
一寸柔肠两地心。
（白） 小生，徐德言。自与公主分手，不觉又是月馀。虽有张一姐赠物作引，不知她丈夫肯收用否。只怕军门万里，难以相见。行了半日，身上有些困倦，不免把红拂藏在腰间，向草丛之中，少睡片时。
（徐德言睡。李靖率四龙套、四下手、四大将同上。）李靖 （唱） 阵营森严军容整，
铁骑当前一军鸣。
三军指日入敌境，
蕞尔高丽何足平！
（四下手同拿徐德言。）下手甲 （白） 启元帅：拿住奸细。
李靖 （白） 带上来！
唗！这一汉子，何故闪在草丛之中？
徐德言 （白） 小生闻元帅出征高丽，愿投幕下。因行路困倦，暂睡在此，不想冒犯虎威。
李靖 （白） 你是何方人氏，有何缘故，敢来投我？
徐德言 （白） 元帅容禀。
李靖 （白） 讲！
徐德言 （唱） 小生姓徐名德言，
为送家报来军前。
（徐德言取信。）李靖 （白） 你莫不是奸细么？
徐德言 （唱） 我非奸细来刺探，
与公家室有渊源。
李靖 （白） 一向西京扰乱，连我家室，未知如何。你缘何带我家信来此？
徐德言 （白） 我妻与夫人有姊妹之谊，乱后在荒村相逢。今特致家书来此。
李靖 （白） 你莫非用假书前来哄我！
（徐德言递过红拂尘。）徐德言 （白） 元帅请看此物，便知真假！
李靖 （白） 呀！这红拂是我夫人之物，如此是真的了。我素闻才名，幸得相会，不但得了家书，且得贤士，可喜可喜！请坐。
徐德言 （白） 谢坐！
李靖 （白） 我有一言，你且听了：
（唱） 既幸获得家书传，
又为国家得英贤。
资尔谋猷能破敌，
管叫高丽心胆寒！
徐德言 （白） 多蒙元帅不弃。只是小生乃亡国之臣，不可图存，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李靖 （白） 久闻大名，未得相会。如今要征高丽，先生必有妙计。乞明以教我！
徐德言 （白） 元帅奇才盖世，岂借余谋？只是刍荛之言，圣人所择，既蒙垂问，敢不吐露！窃闻高丽有鸭绿之险，负固不服。今新罗、扶余诸国，环处其外，习知其情。倘元帅分发檄书，令彼移兵合击，是以夷制夷，为力既易，成功必速。不审尊意如何？
李靖 （白） 甚妙甚妙。明日便当依计行事。
军士们，取参军服过来！
四龙套、四下手 （同白） 啊！
李靖 （白） 下官曾受圣命，得专封拜。今日就拜先生以为参军。
徐德言 （白） 小生无功，岂敢受职！
李靖 （白） 范雎入秦，即拜亚相；韩信还汉，便为大将。岂必拘拘汗马之功，故以言论如何耳？
徐德言 （白） 如此小生从命了。明早发书各国。
李靖 （白） 众将官，发兵高丽！
（唱） 檄书速发如飞翰，
徐德言 （唱） 乘机夹击莫迟延！
李靖、徐德言 （同唱） 楼船杀气旌旗见，
管叫功成东海边！
（众人同下。）【第二十八场】
（红拂上。）
红拂 （唱） 帘幕垂垂春雨微，
秋千院静落花飞。
（乐昌公主上。）乐昌公主 （唱） 碧云望断音尘杳，
莫怪年年频翠梅。
红拂 （白） 妹妹，自你官人离家，不觉又是经年。看看春色将阑，未免令人伤感！
乐昌公主 （白） 我和你空房独守，也索自禁受。只不知他们功名如何？
红拂 （白） 已吩咐梅香，摆下香案。天色已晚，请妹妹同去拜月祈祷。
乐昌公主 （白） 姐姐请！
（侍女上，摆香案。）红拂 （唱） 姐妹们同往花园行，
拈把香儿拜月明。
乐昌公主 （唱） 良人出外一年整，
功名成就早回程。
红拂 （白） 祷告已毕，同向幽径中散步一回如何？
乐昌公主 （白） 如此姐姐请！
红拂 （唱） 共听楼头鼓二更，
香阶携手且同行。
乐昌公主 （唱）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乐昌公主、红拂、侍女同下。）【第二十九场】
（李靖、徐德言领四龙套、四下手、四大将同上。）
李靖 （引子） 赤胆忠心，佐唐尧，笑扫烟尘！
徐德言 （引子） 幕中著龙韬，座上同欢好。
李靖 （念） 铁骑横行铁岭头，西看沙罗取封侯。东望边陲堪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
（白） 中军官，趱行者！
中军 （白） 得令！
李靖 （唱） 奉命兴师领雄兵，
指日扬帆定边庭。
穷鸟天魔不劳定，
大将威名遐迩闻。
徐德言 （唱） 怀中草就平胡表，
扫灭高丽捣贼巢。
任尔熊津多险要，
削平岛夷功劳高。
（报子上。）报子 （白） 高丽王讨战！
李靖 （白） 再探！
报子 （白） 啊！
（报子下。）李靖 （白） 众将官，杀！
（四兵、四将引高丽王同上，同会阵，同开打，高丽王败下。李靖、徐德言、四龙套、四下手、四大将同走圆场。报子上。）报子 （白） 报：敌兵大败，高丽王落荒而逃，逃往他国去了。
李靖 （白） 再探！
报子 （白） 得令！
（报子下。）李靖 （白） 今日天色已晚，暂且收兵。明日必要擒住国王，方可班师。正是：
（念） 挽弓须挽强，用箭当用长。
徐德言 （念）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众人同下。）【第三十场】
（四兵、四将、张仲坚同上。）
张仲坚 （引子） 莫笑江山换主，须知天地无私。
（念） 举目蛮烟和毒雾，天涯旧知更无数。故乡回首作他乡，一曲琵琶一断肠。
（白） 孤，张仲坚。素有图王之志。因见中原有主，潜入扶余。与道兄徐洪客约会，用一奇计，使其内乱交作，国主出亡。国人见我从中安排，推我为主。事成之后，道兄竟泛舟投弱水中。是他留下一书，上写：
（念） “谁是聪明谁是痴，任他强柔与雄雌。人生枉作千年计，世事还如一局棋。”
（白） 至今诵之，使人叹息。闻得中国果是李世民为天子，若非我见机出走，将在何处安身？近日遣大将李靖征高丽，打来檄文，约我各国发兵夹攻高丽。那李靖是我故人，我一向在此想他。莫若就此机会，立些功劳，再与他会面。昨日已差军士打探消息，尚未见回报。
（报子上。）报子 （白） 报：李将军兴兵大战高丽，高丽大将被李将军一刀分为两段，高丽国王逃奔他国去了。
张仲坚 （白） 再探！
报子 （白） 得令！
（报子下。）张仲坚 （白） 众将官听令！
四兵、四将 （同白） 在！
张仲坚 （白） 高丽王出奔，定往新罗。你们一人扮作樵夫，一人扮作渔夫，在水旱两路驻扎。待他来时，唱歌为号，生擒高丽王来献，不要泄露兵机，违令者斩！
四兵、四将 （同白） 得令！
（四兵、四将同下。）张仲坚 （白） 众将此去，必可马到成功也。
（唱） 扮成渔夫与樵夫，
水陆须当备不虞。
计就月中擒玉兔，
谋成日里捉金乌。
（张仲坚下。）【第三十一场】
（〖急急风〗。高丽王上。）
高丽王 （白） 打败了哇，打败了！
（唱） 神龙失势空奔走，
国亡家破低了头。
英雄恨落他人彀，
金城百雉等闲丢。
（白） 孤，高丽王。连日与李靖苦战，被他杀得片甲不回。俺要投奔女真，搬取救兵，不识路径，不免上前问来。
（高丽王走圆场。樵夫上。）樵夫 （唱） 伐木四山幽，
挥斧风嗖嗖，
风响处鬼哭神愁！
一时休，一时休，
出不得樵夫手！
（渔夫上。）渔夫 （唱） 放下钓鱼钩，
心在竿头，
任鳌鱼摆尾摇头！
一时休，一时休，
逃不得渔人手！
高丽王 （白） 樵夫，借问一声，从哪条路可到女真？
樵夫 （白） 要去女真，须要渡水。那边有个渔船，我唤他渡将军过去。
来，来，来，我二人扶你上船！
（樵夫、渔夫同绑高丽王。）高丽王 （白） 哎呀！什么人，敢来绑我？
樵夫、渔夫 （同白） 我二人并非渔樵，奉了扶余国王之令前来拿你。
高丽王 （白） 罢了哇，罢了！
（唱） 英雄失志受人欺，
白昼无光战马疲。
得意狐狸强似虎，
败阵凤凰不如鸡！
樵夫、渔夫 （同唱） 不是万丈深潭计，
怎得骊龙颔下珠！
（樵夫、渔夫押高丽王同下。）【第三十二场】
（四龙套、四大铠、四下手引李靖同上。）
李靖 （念） 三军齐用命，指日奏奇功。
（徐德言上。）徐德言 （念） 堂堂将军令，参赞帷幄中。
李靖 （白） 参军！
徐德言 （白） 元帅！
李靖 （白） 连战数十阵，高丽虽已荡平，只是国王逃窜，未得擒获。昨日发书各路，严加缉捕，不知如何？
徐德言 （白） 元帅神机妙算，周密无遗。高丽逃王，正如釜中之鱼，不久必当授首。不须悬念。
李靖 （白） 参军呀！
（唱） 耀武边陲征南将，
统帅貔貅十万师。
荡平高丽非难事，
只待擒王奏凯时。
徐德言 （唱） 上将宣威万里功，
指挥如意乘长风。
（张仲坚上。）张仲坚 （白） 门官，与我通报，就说扶余国王擒得高丽国王来见。
下手甲 （白） 候着！
启元帅：扶余国王擒得高丽国王来见。
李靖 （白） 理合迎接。传话下去，本帅出迎！
下手甲 （白） 有请！
李靖 （白） 啊，原来是张兄？请！
张仲坚 （白） 请！
李靖 （白） 别来无恙？塞外相逢，真三生有幸也！
张仲坚 （白） 一别十年，兄能建不世之功，宣威塞外，令人欢喜，啊哈哈哈！
（四将押高丽王同上。）四将 （同白） 高丽王解到！
李靖 （白） 押下去，改日献俘。
（四将押高丽王同下。）李靖 （白） 兄能在海外立国，小弟望尘莫及也！
（唱） 怎禁欢喜在他乡？
得逢故知乐非常。
当在灵石分别往，
谁知胡马向海疆！
君才封侯当拜相，
何期扶余竟为王！
你的来由对我讲，
故人知己也增光。
张仲坚 （白） 李兄啊！
（唱） 中原气数属李郎，
灵石一别走东疆。
扶余国乱无主上，
用计图谋建家邦。
安抚黎民人尊仰，
竟在海外称孤王。
岛国称雄不值讲，
李兄你长征万里才算强。
李靖 （白） 这是参军徐德言，乃陈朝驸马。大家见过。
张仲坚 （白） 久仰大名。今日相逢，三生有幸！
徐德言 （白） 夸奖了！
（唱） 雄才侠气久闻名，
今逢李君得识荆。
中原封侯不堪羡，
海外为王始称尊。
李靖 （白） 参军哪！
（唱） 运筹帷幄擒元凶，
服君神算建奇功。
前日发檄飞书动，
俱是参军定计谋。
明朝连辔归途共，
三人同饮一堂中。
（白） 参军，令夫人与寒荆现居何地？
徐德言 （白） 青山村。我们班师回京，也是便道。
李靖 （白） 既然如此，参军可领前队人马，先驻村口，参军自到村中与她们说明。免得大军一到，惊动她们。我同张兄率领大军随后。
徐德言 （白） 元帅何不修书一封？
李靖 （白） 归期已近，不必修书。只将此拂寄予寒荆便了。
徐德言 （白） 遵命。
带马！
（唱） 帐前奉了元帅命，
率领前队作前行。
行至村口先扎定，
独自进村说分明。
（徐德言下。）李靖 （唱） 归期喜与故人同，
张仲坚 （唱） 指日铭勋共鼎钟。
李靖 （唱） 一叶浮萍归大海，
张仲坚 （唱） 人生何处不相逢！
（众人同下。）【第三十三场】
（红拂上。）
红拂 （念） 东风吹柳日初长，雨馀芳草映斜阳。
（乐昌公主上。）乐昌公主 （念） 书屏萦绕潇湘帐，峭寒风透薄罗裳。
（红拂、乐昌公主同坐。）红拂 （白） 妹妹，你看官人一别，转眼又是两年，好不令人想念也！
（唱） 男儿出征在远方，
梦魂几次到疆场。
彼此都同这情况，
只落得盈盈秋水泪汪汪。
乐昌公主 （白） 姐姐呀！
（唱） 一般情况几断肠，
几回梦绕到辽阳。
孤衾冷卧梅花帐，
不由我思前想后好心伤！
（徐德言上。）徐德言 （唱） 一日离家一日深，
披星戴月回家门。
策马加鞭往前进，
依然短墙水绕村。
（白） 来此已是。待我上前叩门。
开门来！
红拂 （白） 是谁叫门？想是邻家女伴，亦未可知。
（红拂开门。）红拂 （白） 啊，徐官人回来了，你此去如何呀？
徐德言 （白） 且解开行囊，容我慢慢讲来。
乐昌公主 （白） 官人拿了过来，为妻代解。
（乐昌公主解包，取红拂尘。）徐德言 （白） 红拂在此，请张一姐收下。
红拂 （白） 啊！为何又将它带了回来？你此去莫非不曾见到我的丈夫么？
徐德言 （白） 张一姐你猜上一猜？
红拂 （唱） 莫不是流外乡功名妄想？
徐德言 （白） 他官拜尚书，封为元帅，统五万之众，东征高丽。怎说是功名妄想！
红拂 （唱） 莫不是享荣华把旧念付与汪洋？
实实难把心来放，
乐昌公主 （白） 姐姐，请放宽心吧！
红拂 （唱） 为什么旧物回难以猜详？
万缕千丝柔肠样！
乐昌公主 （白） 官人呀！
（唱） 莫不是路迢迢难到海旁？
徐德言 （白） 我若到不了那里，怎么知道他的消息呀？
乐昌公主 （白） 你既到了那里，为何又无音信？
徐德言 （白） 我曾面送张一姐家书，蒙他拜我以为参军。
乐昌公主 （唱） 莫不是万军中战死阵上？
因此上将红拂带与一娘。
徐德言 （白） 他百战百胜，已成擒王大功，安得有此？
红拂、乐昌公主 （同唱） 莫不是改调他方往？
徐德言 （白） 不是！
红拂、乐昌公主 （同唱） 莫不是路阻无桥梁？
徐德言 （白） 我来得，他亦来得，有什么路阻哇？
红拂、乐昌公主 （同白） 如此说来，这一猜就猜着了！
（同唱） 必是同归在道上，
先遣刘郎候阮郎。
徐德言 （白） 这一猜，就被你们猜着了。李元帅与我一同班师回来，特命我前队通报，他随后就来。
红拂 （白） 如此待我谢天谢地！
乐昌公主 （白） 当谢天地。
（军官上。）军官 （白） 报：回禀参军知道，元帅在村外下马！
徐德言 （白） 有请！
（四龙套、李靖、张仲坚同上。）李靖 （唱） 十年在外身扰攘，
百战馀生定边疆。
张仲坚 （唱） 三军奏凯金铙响，
荣宗耀祖返还乡。
李靖 （白） 到了。我们下马。
人役们退下！
（四龙套同下。）李靖 （念） 转过杏花村，便是桃园路。
张仲坚 （白） 我要见一妹一面，只是陈公主在内，觉得诸多不便！
李靖 （白） 徐参军也是异姓兄弟，见见他的浑家又有何妨？
军官 （白） 元帅进村来了！
红拂 （白） 待我出迎。
呀，果是官人同三哥来了！
李靖 （念） 已作经年别，
红拂 （念） 相逢似梦中。
张仲坚 （念） 好将过往事，付与落花风。
红拂 （白） 三哥别去已久，因何同到此地？
张仲坚 （白） 一妹还识得我么？
红拂 （白） 自家兄妹，哪有不识得之理！
（红拂指乐昌公主。）红拂 （白） 这是陈公主。
李靖、张仲坚 （同白） 公主，有礼了！
乐昌公主 （白） 有礼相还。
红拂 （白） 大家请坐。
官人，你将别后情形，说来与我们一听。
李靖 （白） 众位听了！
（唱） 当年一别去从军，
干犯军法几杀身。
多蒙圣君救我命，
屡立奇功建大勋。
我率雄师高丽进，
幸过徐郎得家音。
喜闻陈姨同居寝，
赖他——
（李靖指徐德言。）李靖 （唱） 筹策灭韩人。
张兄去把扶余定，
生擒韩王报朝廷。
徐德言 （唱） 一自别去多渺茫，
难将孤身滞海邦。
历尽了风波劳顿象，
万里从军驾飞航。
今日班师都无恙，
依然双燕在雕樑。
红拂 （唱） 离别日久暗自伤，
顿减腰围褪粉光。
无事常向村前望，
陌头杨柳正芬芳。
今日成功在平壤，
男儿衣锦始还乡。
从此不劳梦中想，
（红拂指乐昌公主。）红拂 （唱） 免教买卜问行藏。
张仲坚 （唱） 独我筑室在道旁，
猛一回头泪两行。
只因雄心难轻放，
才把他乡作故乡。
喜与故人来相向，
满怀归志已茫茫。
四海本是一空象，
微功漫论在封疆。
李靖 （白） 张兄，我当初渡江之时，曾拜祷西岳之庙，蒙胧中因得一梦，到如今想来，都已应验了。
张仲坚、红拂、
乐昌公主 （同白） 如何应法呢？
李靖 （白） 他说红丝系足，越府跨凤，正应寒荆。自出越公之府，手持红拂，一时相遇，岂非奇逢？说金卯正应刘文静兄；说弓长应了张兄；尧天日捧，正应我尽忠大唐。岂非一定之数，鬼神所司，竟灵验若此？我昨日进表时，已带一言在上，请将所得高丽府库银两，半数修葺西岳庙宇。只待圣旨到来，便知分晓。
（四龙套引刘文静捧诏同上。）刘文静 （念） 故人相别久，目今喜成功。特与衙门吏，丹书下九重。
（白） 下官，刘文静。奉命赍诏到李靖军中。闻他大军驻在此间，不免着人通报。
军官 （白） 圣旨到！
李靖 （白） 香案接旨！
刘文静 （白） 圣旨下。
李靖、徐德言、
张仲坚、
红拂、
乐昌公主 （同白） 万岁！
（李靖、徐德言、张仲坚、红拂、乐昌公主同跪。）刘文静 （白） 跪听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溯思创业维艰，贤臣是赖。兹尔李靖，南平吴楚，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浑，今又平高丽，功高盖世，宦成无毁，迁尚书左仆射，加封卫国公。扶余国王张仲坚手缚丑魁，归顺中国，特赐节钺，加封海道大总管。参军徐德言屡建奇计，肃清海宇，授丹阳刺史。靖妻张氏，封卫国夫人。德言妻陈氏，封丹阳郡夫人。各赐蟒服二袭。所请重修西岳庙，应准如所请。钦哉！”叩头谢恩！
（李靖、徐德言、张仲坚、红拂、乐昌公主同拜起。李靖接诏。李靖、徐德言、张仲坚、红拂、乐昌公主、刘文静同入座。）李靖 （白） 刘兄一别多年，今日奉命来此，愿小住行旌，一罄衷曲。
刘文静 （白） 王命在身，不敢久留，还要回京复命。告辞。
带马！
李靖、徐德言、
张仲坚、
红拂、
乐昌公主 （同白） 恕不远送了！
刘文静 （白） 请！
（刘文静、四龙套同下。）李靖、
徐德言 （同白） 两位夫人，同受皇恩，后堂冠带。
红拂、乐昌公主 （同白） 酒筵备齐，大家痛饮。
李靖 （白） 正是：
（念） 今日丝纶多薜萝，
徐德言、张仲坚 （同念） 来朝阙下听鸣珂。
红拂 （念） 花逢喜气多和笑，
乐昌公主 （念） 鸟识欢心亦解歌。
（众人同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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